数滴泪水在手心濡湿,从腕动脉往下滑动,烫的沈渝包扎伤口辛辣。
像是要渗出个洞一直顺着伤疤痂口往血管涓入抵达心脏。
“对不起。”他的声线沙哑像涂了层砂,不断道歉祈求饶恕。
“对不起。”
“是我的错。”
“别离开我,沈渝。”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会好好治疗的,我改掉一切,我再也不逼迫你了,再也不关着你了,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我可以赎罪,你可以打我,骂我,或者...”撑在手心的下颌拼命咬牙,肩膀连带全身,指尖都在发颤。
满是狼狈的他在黑暗中摸索军刀,贴在沈渝另只手腕。
“或者...或者你用这把刀杀了我都行,你做什么都可以,哪怕你已不再爱我,哪怕你恨我恨的啖肉挖骨,也别那么残忍的放下我。”
“好不好。”
说到最后,从未趋折的背脊,彻底弯下,字字泣血恳求着。
“你抽走了我的骨头,我的器血,我的一切,你不能不要。”
“不能,沈渝...”
“你说过的爱我,说过你这辈子都爱我,说过永远不会放开我的手。”
“别丢下我。”
“别这么狠心。”
“沈渝。”
呼啸的疾风与断续抖颤的字句化作一首呜咽又割人心的曲子。
沈渝眼底划过一滴泪,没有抽回手,心脏被盛满濡热的手掐紧,皱缩,塌陷。
任由人额头抵在手心,发出从未有过的痛苦哽咽。
那么冷漠自制的一个人,如今只外露出丁点从未有过的情绪,就让他支离破碎的灵魂颤动,痛苦不堪。
佛说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放不下。
他死过,病过,求而不得过,更是放不下过。
八苦他吃了整整六苦。
全栽在眼前这个人身上。
沈渝空洞漆黑的瞳孔隔绝了那双流泪的眼
他伸出另只手在黑暗无源中颤抖按在男人眉心,湿润泅红的眼眶涌出道热泪。
还剩什么。
剩什么
只剩怨憎会。
放不下。
他闭眼狠狠抽了口气。
吃痛地拉回了手,也断绝了对方的一切。
放下吧。
放下吧——
那晚江湛没有在房里睡,门外也没有响动,沈渝一人在床上睁着眼到天明。
没等他想起身就被抱在满是冷风怀抱里。
太冷了。
身子骨像被泡在冰层里,沈渝想去摸他的脸,却在抱起的腿下感受到包扎的绷带硌痕。
他的手腕...
“你...”沈渝心头一滞,手想去摸,去探,却被一把钳制住。
呢绒生哑的嗓子柔声说着别动,说给他洗漱换衣服。
沈渝低下头听话的没动。
指甲却往掌心里掐。
是了,自己都要离开,还这般假惺惺做什么,他如何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沈渝咽下口心疼由着对方给他穿衣。
一切安静的过份,除去下楼到客厅不时踢开的一地药瓶滚动声外,再无其他。
沈渝被他抱在沙发里搂着。
掌心一下下在紧绷的后背安抚地轻轻拍打。
他说,别怕,他明天就出国,等下会有人来接你,我只是想再抱抱你。
再让我最后抱抱你。
沈渝没动。
却在下一秒闻到厚重血腥味,带着冷风凝固的冽,往他鼻腔里钻。
沈渝抬起头。
一个震颤又让他心惊的念头在心底翁地滑过。
他瞪大眼,一把从对方怀里挣脱出来,强势地在黑暗中去扯他手。
不由分说拽住。
黑暗中传来人挣扎的力,和平静声线:“没事别看。”
“别动!”沈渝眼眶发泛红,开口是一腔别样的抖。
手上力气更重。
这声大喝成功震住了人。
手劲停在半道。
沈渝喉口轻颤,待抽搐的指尖摸到薄层纱布里五条刀痕后
深红的眼直接爆发,沉着嗓子怒吼:“你他妈是不是疯了江湛!”
“你是不是要死啊”
“你到底要做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江湛一把拉过沈渝因为极度呼吸而浑身打战的人贴入怀中,不断道歉安抚。
“我的错,别哭,我只是,只是想赎罪,我是真的错了宝宝,真的错了。”
“你这个疯子!”沈渝涌着泪,在人怀里不断挣扎,双手用力砸在对方肩头,背脊,发了疯般愤懑捶打。
“疯子!”
“你他妈有种就去死,现在就去死,我巴不得你去死,早点死,你死了最好。”
“你死了这世界上我就再无厌恶的东西,你这个魔鬼,你这个畜生,你这个,你这个...”
沈渝骂不出了,他哽咽着松下力双手耷拉在背脊下。
“我恨死你了,我恨你。”
“恨你...”
却在对方松懈力气时,又一把搂紧他脖颈,紧紧贴着对方沉稳有力的心跳,泪水全打在肩头,狂坠而出。
“我告诉你...你死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我会永远恨你,哪怕你苦苦哀求我也不会看你一眼。”
“我会每天都恨你,每天都咒骂你,每天都在佛前祈祷让你下地狱,更不会去你的坟头看你,我会一辈子忘了你,一丁点都不给你留。”
“永远都不。”
他大声哭着,似要将心脏脾肺都哭的软塌。
这个人啊,比毒药还致命狠毒,比烈酒还烧灼他心,狠狠扒着他的心口。
无论是什么时候都强势且不留余地的闯入自己的心瓣,带着他的温度,气息,和他的骨头血肉,一点点蚕食吞没自己。
纠缠到死的恨,极致刻骨的爱,痛不欲生的爱恨嗔痴七情六欲。
哪一个不是与他有关,不是深深死烙在心头。
佛说,谛是苦因。灭谛者。无明爱灭绝于苦因。
他知此苦的因果,却无法斩断无明爱灭的苦因。
由爱生恨,由恨生恶,恨爱全交,无法在收。
他就是这般歹毒又封喉见血的一个人。
不给自己一点活路。
哪怕此生不再相见。
也要让自己的心再也无法空出留给别人。
爱别离,放不下。
放不下啊...
“你个强盗,你休想,休想...”沈渝还在情绪激动的下巴咬合,泪滚唇腔。
“我才不会...留下你的位置...”
“对不起宝宝,对不起。”江湛回搂住哭的急促的人,埋在他削瘦肩头,每一刻都生紧:“我爱你,我爱你。”
“我是真的明白错了。”
气息化作一柄无形无状不露声色的利剑。
在每一下互相跳动中狠狠刺入沈渝骨骼,心脏,血液,自上而下,穿透进五脏六腑,割的不见血般疼。
“不要丢下我,不要分手。”
“...”
他还是决绝的抛下了他。
不好。
要分手的。
A市在元旦的这天下了场大雪。
江湛站在走廊,望着那道,被黑压身形簇拥的孤决背影,手背骨节暴裂凸起。
“沈渝!”
他喊住他。
沈渝脚步停顿,舌尖出血的他,稳住发抖的肩。
然而没等再听,就被抱了起来。
“你...”沈渝吓得揽住对方。
一旁保镖上前紧拦着,生怕人做出什么事。
但在男人凌厉凶悍气息下,只能停步在后,言语制止。
“少爷,您不能...”
没有。
他只是在漫天大雪中一步步抱着怀中人往前走。
很慢,很稳。
沈渝在冰冷怀抱中被人小心放在后座。
江湛修长指尖拂开沾在爱人眉眼的雪。
沈渝凉的一惊。
而后眉心传来很短暂的一吻:“沈渝。”
他喊他。
“你最好祈祷我死在了德国,永远不要回来,不然”
炙热呼吸冷冽贴在沈渝耳畔
“天涯海角我都不会”
“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