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翰宁深知这位干警正经历着怎样的心理斗争,那份无奈与挣扎,让他也感到一阵阵的心痛。
所以这位干警才抱着一试的心态选择写匿名信。
只是他对自己还不完全信任,不愿意与自己见面。
当然,现在也不着急去找寻他,有的是时间。
现在,最重要的是耐心等待苏静珊那边的进展,同时,江翰宁也意识到,是时候亲自接触一下这起案件的核心人物——罪犯封吾醒了。
第二天早上,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江翰宁已经整理好着装,走向了监区车间。
监区车间的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
就在这时,管教魏明前带着一名犯人缓缓走来,他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车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当编号379的犯人——封吾醒,被带到管教办,来到江翰宁面前时,他手中的记录本竟不由自主地“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江教?”管教魏明前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就是申请保外就医的封吾醒。”
江翰宁迅速弯下腰,捡起记录本。
他犀利的眼神打量着对方。
这家伙年龄不算大,约30岁,身上倒也没有什么嚣张气焰,甚至还有几分儒雅。
眼前这个男人仿佛是从镜中走出的自己。
同样的眉骨弧度,相似的鼻梁线条。
唯一不同的是对方穿着灰蓝色囚服,而自己肩章上的银色四角星花在日光下泛着冷光。
就连站在江翰宁身旁的魏明前,也是一脸难以置信,眼睛瞪得圆圆的,仿佛要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深深烙印在脑海中。
要不是江翰宁身上那套笔挺合体的警服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魏明前几乎要以为眼前的两人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孪生兄弟。
这世上的奇妙之处莫过于此,竟有如此相像、却又毫无血缘关系的两个人存在。
而此刻,他们一个是维护正义的警察,另一个则是失去自由的囚犯,这样的身份形成强烈对比。
“你坐下吧,我有问题要问你!”江翰宁道。
“是!”封吾醒应声,动作迅速而规矩地坐在了房间一角的小板凳上,背部挺得笔直,双手轻轻放在膝盖上,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请江教发问!”
江翰宁的目光锐利而深邃,他缓缓开口:“告诉我,你是因为什么罪名入狱的?”
“故意伤害罪。当时一时冲动,酿成了牢狱之灾。”
“法院最终判处你多少年?”江翰宁继续追问。
“三年!”
“那么,到目前为止,你的余刑还有多少年?”
“一年。”封吾醒再次迅速回应,神态自若,没有丝毫的慌乱或躲闪。
看到他对答如流,神态正常,江翰宁心中疑惑丛生。
尽管他不是专业的医生,但眼前这家伙的脸色红润,透着健康的光泽,囚服下隐约可见的小臂肌肉线条流畅而有力,哪里像是一个身患肝癌晚期、即将不久于人世的患者?
这家伙倒是像个运动员。
这里面的问题不是一般的大。
江翰宁心中暗暗吃惊,一个人坐了两年,再熬一年就可以正常出狱,有心要花费这么大代价弄虚作假出狱?
更何况,仔细算算,封吾醒实际上连一年都不用熬满。
在服刑期间,根据表现良好、积极参加改造等因素,他很有可能获得减刑的机会,提前几个月甚至半年出狱也并非不可能。
这样一来,花费巨资、冒着巨大风险去弄虚作假,就显得尤为不合逻辑。
江翰宁心里盘算着,弄虚作假搞保外就医,这背后的操作复杂且隐秘,需要打通监狱、医疗鉴定机构、省局审批等多个环节,每一个环节都可能是巨大的障碍。
这样的操作,没有几十万的资金疏通关系,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即便是有了这笔钱,也不一定能够保证一切顺利,毕竟这其中的风险太大,一旦东窗事发,后果不堪设想。
风险太大!
封吾醒究竟为何如此急切,甚至不惜以身犯险?
是为了逃避剩余的牢狱刑期,还是背后隐藏着更为复杂的动机?
江翰宁眉头紧锁,对着一旁的魏明前沉声道:“将他的病历拿出来让我过目一下,我需要详细了解他的情况。”
“好!”
不一会儿,魏明前捧着一份病历复印件回来了,小心翼翼地放在江翰宁面前的桌上。
随病历一同递来的,还有几张清晰的ct片,上面显示着患者右肝叶布满了如同葡萄串般的阴影。
江翰宁接过病历,缓缓翻开,油墨打印的“甲胎蛋白>1000g\/L”字样瞬间映入眼帘,刺目的数字让他不禁皱了皱眉。
“肝癌什么时候确诊的?”他深知,甲胎蛋白的数值如此之高,几乎可以断定这是肝癌晚期的标志。
“三个月前。”封吾醒的食指在膝盖上轻叩,节奏恰好和墙上时钟秒针重合,“监狱医院的张主任亲自做的穿刺活检。”
“能描述下最近的治疗过程吗?”江翰宁的钢笔尖在纸上洇出墨点。
“每周三次肝区放疗,配合靶向药物。”封吾醒的喉结滑动了一下,“不过这两天咳得厉害,夜里会吐血块。”他说这话时,左手无意识地摸了摸右侧肋下。
江翰宁的视线扫过对方修剪整齐的指甲,甲床呈现出健康的粉红色。
这不该是重度贫血患者该有的体征。
他合上病历本,塑料封皮在桌面磕出清脆声响:“明天安排你去市立医院复查。”
窗外忽然刮起大风,某个未关严的窗扇“咣当”撞在墙上。
封吾醒在这声巨响中剧烈咳嗽起来,当他放下捂嘴的手帕时,江翰宁看见上面绽开一朵暗红血花。
“只是复查没有用。”封吾醒笑着抹去嘴角血渍,这个表情让他温润的面容突然显出几分妖异,“江教难道没听说过,黑白无常要我要赶在头七前上路?”
“头七?”江翰宁莫名其妙。
“医生说,不及时出去的话,七天之内就会命丧于此。”
“监区急保讨论会上还请江教成全。让我死也死在外面,否则,投胎也是牢狱犯。”
魏明前手里的对讲机突然爆出电流杂音,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