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坤其实还很年轻,年岁不到四十,身材不算高大,但五官看着和善,待人温和有礼,言谈举止间透露出一种商人的圆滑和世故,但并不让人反感。
其夫人更是八面玲珑,一张巧嘴,见人七分夸。
其女看着比较文静,只比温时宁小半岁,生的花容月貌,举止落落大方,一看就是被娇养着长大的。
席间,她话很少,但目光始终在温时宁身上。
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
直到刘坤突然问起傅问舟,她眼眸神色才变了样。
“傅将军为何没一同来?”
温时宁笑着道:“我夫君现在已经不是将军了,掌柜的还是称他为傅先生吧,他呀,现在改为教书育人了。这不,马上要秋试,有两个学生入了他的眼,正上心陪着的,走不开。”
刘坤了然,钦佩地直点头。
“教书育人也好,傅先生文采斐然,在下有幸拜读过他所着之人性与兵法,受益匪浅。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一念善,一念恶,全在微妙之间,从商做人,皆如此。”
温时宁点头表示赞同。
刘淑娴这时幽幽出声,似叹息,似遗憾。
“曾翱翔于天际,俯瞰九州,怎肯屈身于井底之微?昔日逍遥于云端,心怀四海,岂能安于一隅之狭?”
关键她说着这些话时,看向温时宁的眼神,竟带着几分难以形容的意味,又或者是责怪?
此言出,所有人都看向她。
刘淑娴的话,香草只能听懂个大概,但她的语气,她的神情,实在令人不适。
就仿佛是她家小姐约束了二爷,耽误了二爷的前途似的。
她懂个屁啊!
香草作势就要起身回击,被温时宁轻轻按住。
刘坤愣了一瞬,忙斥责:“淑娴,不可胡说!”
话落,又朝温时宁赔着笑脸:“夫人有所不知,傅将军威名远扬,令无数人敬仰,小女也是其中之一,一时失言,还望夫人见谅。”
刘夫人更是拽着刘淑娴起身,直喊失礼。
“小女年幼无知,还望夫人莫要怪罪。”
温时宁微微一笑:“刘小姐只是说出她的想法,何罪之有?”
她看着刘淑娴道:“我夫君为人正直坦荡,为臣忠君效国,为将英勇善战,确实受得起万众敬仰。正因如此,刘小姐更应该相信和尊重他的选择。且我觉得,他更希望看到的是每个人都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天空,去追求自己的理想。”
“井底之微,亦有自己的一片天,亦能仰望星空,万物皆微,万物皆灵。”
“更何况,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良将难得,良师亦难寻,我相信我夫君,不用翱翔天际,也能从万千学子身上,看到大周的繁荣未来。”
她语气温温和和的,不含一丝攻击或是争辩的情绪,就只是寻常说出自己的见解。
也正因如此,字字更容易入人心。
刘淑娴眸光微闪,微微福身道:“夫人说的是,小女子受教。”
刘坤复杂地看了女儿一眼,赶紧巧妙又圆滑地将话题掀过。
因接下来有诸多事宜商讨,刘坤携妻女一起住了下来。
庄子是人家的,温时宁自是没有意见。
香草却是气的很,回到房里就开始嚷嚷。
“那刘小姐是什么意思?”
“她觉得自己很了解二爷吗?”
“她以什么身份来说那样的话?”
温时宁顺毛似的安抚她,“行了,刘小姐也就那么一说,并无恶意。”
红儿欲言又止:“二夫人可知道《君颜记》?”
温时宁挑眉,“知道,和刘小姐有关系?”
所谓《君颜记》,正是君子珩那家伙,以她和傅问舟为原型所着的话本。
红儿道:“那话本在苍州流传甚广,几乎人手一本……尤其是那些姑娘家,对二爷可不仅仅是敬仰。”
温时宁愣愣,看向兰儿紫儿。
两人咚咚点头。
兰儿说:“尤其是刘小姐,听说对二爷痴迷的紧。”
紫儿接着道:“我们刚来的时候,刘小姐三天两头来问话,有时还领着别家小姐,问的都是关于二爷的事。被我们草草糊弄了几句后,这才歇了劲。”
香草听得瞪大眼睛:“还有这种事?这算什么事呀!”
温时宁若有所思,“去给我找一本《君颜记》来。”
那话本之前梁栩带了本去清溪村,她翻了下就没兴趣了。
主要是看自己的故事,感觉怪怪的。
傅问舟也翻过,似乎是把自己给气笑了,然后就丢去了一边。
如今看来,是他们低估了君子珩。
主院,刘坤正严厉训责女儿。
“来之前我是不是警告过你,谨言慎行!”
“算了,我就不该带你来的,明日你就同你母亲回去吧!”
刘淑娴觉得委屈:“父亲,我说错了吗?那番话,又岂止是我的心声?傅将军那样的人,是为天下苍生而生,怎会甘愿和一个女人躲在小乡村里过日子?要我说,那傅夫人分明就是挟恩求报,妄图用道德捆绑傅将军一生!”
“你还说!”
刘坤气得瞪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那是痴心妄想!”
刘淑娴一下红了眼眶,“我怎就痴心妄想了?自古女子,谁不爱英雄?痴心妄想的人,何止我一个?父亲若真心疼女儿,就该成全女儿才对。”
刘坤:“如何成全?你告诉我,如何成全?”
刘淑娴头别到一边,小小声:“做妾我也愿意。”
“你!”
见刘坤真动了怒,刘夫人忙上前安抚:“好了老爷,娴儿说的也没错,别说苍州了,整个大周多少女子想嫁给傅将军……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便宜别人,为何不能成全自己女儿?”
商贾人家的女儿,也没指望能做那高门大户中的主母。
刘夫人是真心觉得,女儿若能嫁给傅问舟为妾,那对刘家来说,也是光耀门楣的事嘛。
刘坤又何尝不想。
可他和温时宁接触过,那真真的是个世间奇女子。
他走过无数的山水,遇见过无数的人,但没有人能像她那样,在他心中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记。她的特别,不仅仅在于她的才华和美貌,更在于她的坚韧,和至真至纯的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