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拨了一下,不安的情愫,被一点一点释放出来。乔木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裤边,眼前的光景像是被一层薄雾笼罩。
“是吗?”乔木又问了一遍。
顾栩言抚了一下脖子上的吻痕,不自然地别开脸,“你那个时候睡着了,大概……”他试探性地问,“大概是认错了人了吧……”
“啊?”乔木微微瞪大了眼睛,显然,在刚刚自己头脑风暴的那么长时间以来,他似乎没有想到比“认错人”这种理由更能逃脱一死的了。于是他肯定说道,小狗一样点头,“对,是,我认错人了。”
他觉得这个理由,大概,应该可以打消顾栩言的疑心。
他总不能告诉顾栩言[我没认错人!一整夜都在梦见你,一直都很想上你]这种话。
他烦躁地挠挠脖颈后面,真的要说了,顾栩言做鬼都不会放过他的!
又很烦!醒的时候都没胆量亲,睡觉时耍流氓又忘记什么味道了!
早知道下来吃饭前就不刷牙了!!!
乔木追悔莫及,顾栩言的脸色却瞬间阴沉了下来,用那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了乔木一会,然后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乔木觉得自己失算了,谁会信认错人这种屁话啊?而且,这分明很像电视剧里酒后乱性的渣男语录。
做人太不坦荡了!乔木欲哭无泪,既不能和顾栩言解释,也不好去道什么歉。
肯定会露馅的!
他长出一口气,浑浑噩噩地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走向厨房去拿自己可怜的手机。
好在事情并没有太坏,手机接上电源之后还是可以正常使用的。
谁知刚到了开机页面,就看到十几个来自顾栩言的电话,微信上也有很多没有回复的消息。
最上面的是夏逢知的,但乔木最先点开了顾栩言的聊天框,上面只有一条,[今天有雨,不要自己一个人回去,和我一起回家。]
乔木看着,心里有些酸胀,不知道是什么应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顾栩言,他越来越看不懂了。
发得最多的是齐夏的消息,一连十几条。
乔木一条一条看下去,然后越看越激动。
[叹气jig.]
[你别告诉我生日宴都过去那么久了,你和言哥还没有说开?]
[脑子不多的话,就省着点用,别都浪费在学习上。]
[你在生日会上离家出走,我带着人找了你半夜,困都困死了,言哥忽然打电话过来说让我不用找了。]
[他的心思,你真的看不明白吗?]
[照片。]
[喏,正生怕你淋雨,准备满校园带你回去呢。]
[可怜……]
[啧啧啧,风这么大,伞都吹翻了。]
[哈哈哈,第一次看到言哥这个样子。]
[你问我?]
[呵,我也没带伞。]
[我家司机还没到,下次要扣他工资。]
[哎,你说,为什么会有人只因为我把蛇放在车上就辞职啊?]
[好没道理。]
[叹气,jpg.]
[我爸说,我再玩那些腿多的和没腿的就打死我。]
[这个已经是我今年换的第五个司机了。]
[你说,现在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不敬业乐业啊,呵。]
乔木自动忽略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消息,颤抖着手指打字过去,[他的什么心思?]
夏逢知说的话可信吗?乔木有些怀疑,他把那张顾栩言的照片放大了一点,有些模糊。
大概是在很远的地方放大拍的,根据距离的测算,夏逢知应该是在传达室的方向。
而顾栩言去的是宿舍。
这两个位置相邻得很远,要是没有伞的话,根本就到不了那个地方就会被淋个透彻。所以,是因为这个,顾栩言才会浑身湿透的吗?
夏逢知的信息是三分钟之后回的,[你别管这个,用点药,保证言哥交代得干干净净的~]
[当然了,木木~如果你对言哥没有那个心思的话,早点移情别恋吧。]
[可以恋恋我,我好看~]
[自拍。]
乔木眼前一黑,就知道这个人没有一句是真话,他把那张自拍及时点击了删除,要不然就想打人了。
不过,乔木的疑心也实实在在地落到了实处,顾栩言有太多地方不对劲了,他需要知道。
思虑之下,他拨通了张妈的电话,在询问过小孩子的伤情之后才决定问个明白,“阿姨,你知道,顾栩言的耳朵是怎么受伤的吗?”
张妈的声音在那头迟疑了一下,而后恍然大悟道:“你那个时候还小,又受到了惊吓,记不得也正常。”
她找了个安静的地方,乔木听到有机械的运转声,像是水房之类的地方,“还不是那次绑架……”
“唉。”张妈叹了口气,“听夫人说,绑匪一开始不肯交代后来应该是用了些手段才让他吐了个干净。”
“少爷是严家的外孙,他们到底是顾忌着点,原本是不打算动手的,但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忽然又换了目标。”
她这句话说得含糊,但乔木听懂了。
他和顾栩言一同被绑架,受害者就只有他们两个人,换了目标,也就是原本该落在乔木身上的刀子,落在了顾栩言的身上……
“下手太狠了!要是严家二爷的人晚去一步,怕是补救的机会都没有,用的还是生锈的刀子!这几个丧——”
“小少爷,你……你还好吗?”张妈察觉到不对,止住了话头问道。
乔木强忍着眼泪,耳中洪流奔赴,勉强答道:“没事,我没事……”
“阿姨,我……下次再说……”
乔木挂断电话的手几乎在颤抖,握着手机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软软地靠在了椅背上。他想起那段让自己记恨至今的话,每一句都像针扎进心里。
“是。你把他杀了吧。”这句话像是在脑海中无数次地回放,每一次都让乔木的心脏狠狠一缩。但好像从未有一次让他这样痛不欲生。
不见天日的暗室里,六岁的顾栩言对绑匪说:“即便是这样,你们也得不到任何一分钱的。你要知道他只是我爸爸的私生子。别说是一根手指,便是一颗脑袋,也不一定会怎么样,我爸爸根本不会在乎。”
他用这样客观冷静的语言救下了不懂事的弟弟,然后,换得十二年的怨恨!
乔木忍不住抬手,死死按住自己的胸口,仿佛这样可以缓解那种尖锐的疼痛。
窗外阳光依旧明媚,微风轻拂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仿佛一切都平静如常,可乔木的世界仿佛已经崩塌了。
他曾无数次回想起那次绑架的细节,却从未想过自己竟然是那个被保护的人。
他抬手抚上自己的耳朵,指尖摩挲着耳廓,冰凉的触感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到顾栩言耳朵上那道疤痕。锈掉的刀子,会有多疼啊……
“换了目标……”
乔木的心脏再次剧烈收缩。他闭上眼睛,指尖微微发颤,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那些可能发生的画面:顾栩言被绑匪折磨,刀子划破耳廓,鲜血四溅——他努力压制住脑中不断涌现的画面,但却根本没有任何用处。泪水迅速涌上眼眶,一滴一滴滚落下来。
“顾栩言……”
他喃喃着这个名字,声音带着些微的哽咽。他仗着这番话,恨了顾栩言十二年。
打翻他送来的巧克力,看着他一颗一颗在地上捡起来,然后放进盒子里,离开自己的房间。
哥……你痛不痛啊。
心脏的疼痛凝结成了实感,像是罹患了某种生理疾病,乔木连手都是颤抖的,跌落在地上,毫无起身的力气。
许久之后,他终于缓过来了一点,眼中泪光尚朦胧,却半点都哭不出来了。窗外的天光逐渐变得柔和,日光洒在房间里,像是一层温暖的薄纱,盖在他冰冷的心上。
乔木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踉跄着走向门口,仿佛每一步都在迈向无法回避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