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飘落零星几簇雪,落在今夕肩头,她开口:“就这样吧,到此为止,再也不要见面了。”
楼也童年时见过一只性格古怪的猫,高傲,孤僻,锋利,却胆小。他为了亲近猫,将所有的珠宝都献给了猫,但古怪的猫对此置之不理。
楼也思索,猫或许不想要珠宝,它孤独,胆小,或许它想要安全和依靠。
他对那猫说道:“跟我走吧,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给你一个家,你不需去提防谁,不需为活命而奔波,你会有一个真正的家。”
猫信了,便同楼也亲近起来。
那天,儿时的楼也得到了一只性格古怪但柔和的小猫,它的毛发鲜亮,比王兄们寝殿里的任何一只高贵的猫都要漂亮。楼也想,原来这便是拥有的感觉,如果可以,他情愿付出一切去守护这份拥有。
也是那天,儿时的楼也弄丢了一只小猫。
他找啊找,找了很久,怎么也找不见它。
神啊,为什么不让我找到它……
思来想去,或许猫知道,他无法给它一个家。
那一开始便是谎言。
薄雪簌簌。
寒霜降静立雪幕中,眼中放出悲哀的目光,那之中尽是院外盲眼青年的身影。
她不曾开口,不曾上前,不曾离去。
今夕仿佛听到她如雪落般的轻叹,在她身旁开口:“他今夜大概不会离开。”
依照此人的执着,她如此告知寒霜降。
“如果您想带他走的话,我可以劝他几句。”
寒霜降眉眼柔和一弯,无奈地摇头:“还是不了。”
她可以在这些年一封一封地写信,寄去西芜。她幽居藏书阁的日日夜夜,偶尔看着经过的弟子,依着这个年纪的少年身量缝制新衣,寄去西芜,不知他穿不穿得下,不知他长高了,长胖了,还是瘦了。如果,他肯回一封信告诉她就好了。
但是,至今,没有附上姓名的信从不敢得到一封回信。
如果知道他这些,知道自己这些年受着弑母仇人的恩惠,知道这些,会更受不了。寒霜降也有自己的执着,那就是,有些秘密永远都不要被人知道。
“我剜了他的双眼。”
今夕在剜了人家侄子的眼后,水灵灵地对其姨母坦白。
寒霜降并未将其视作挑衅,静静看着她的双眸,读着她的情绪。
“一晚,我和他都喝得烂醉,风花雪月,不记得是谁先闹着就在这夜成亲,我穿着红色喜服,他向我求亲,说爱我,如果有一天,他背信承诺……”
浸染过酒气的月下,今夕依稀记得,那醉得不辨天地的青年,用眉眼中的深情吐露世间情话,
“若有一天,我背信承诺,辜负于你,你就拿走我的这双眼睛,这双只有你的眼睛,当作补偿。”
曲终人散,寒霜降轻声道:“既然是他自己的选择……”
不再看院外,她收起眼底的波澜,笑着望向今夕:“要不要尝尝我的手艺?”
六角灯将地面映成橘暖色,浓香的白面味沁人鼻尖,珺媞手里的面团已被捏的奇形怪状,她百无聊赖地看着一侧深思熟虑的郭承:“可以了吧郭宗主,我们下锅好不好?”
郭承摇了摇头:“不行,我要给孩子们包成小兔子的形状。”
计于晨一边将成型的饺子摆好,一边看着师尊手里的面团,嫌弃道:“师尊,你包的也太丑了些。”
郭承白他一眼:“爱吃不吃,不吃滚。”
珺媞有言:“二位,别说我不尊重当地风俗,其实这东西裹了肉馅,团成一个球,下锅一样可以吃的。”
郭承瞥她一眼:“团成球像话吗?去去去,年轻人别捣乱。”
珺媞撅撅嘴走向饭桌,在一桌空杯中斟上落梅酒,酒中几瓣梅花蘸着酒香,在守岁这日绽出醉人之味。
“霜降拿来的酒真是不错。”
计于晨抬头纳闷:“今夕和霜降前辈怎么还不回来?”
珺媞努努嘴:“在跟西芜小郎君分手,一时半会回不来。”
“呸呸呸,什么郎君。”郭承打断她,若有若无看了一眼计于晨,“他们那是纯真的友情。”
珺媞回嘴:“您这话连秦始皇都不会信的。”
计于晨哈哈笑着,遥遥望向门口:“回来了。”
郭承得空抬头:“回来好啊。”
今夕绕过一地面粉,低头看着奇形怪状的饺子:“这什么东西?”
珺媞幸灾乐祸:“是小兔子。”
“啊。”今夕低头,“果然不出我所料,只有计于晨才会弄出这么丑的东西。”
计于晨忍住没笑。
郭承瞪他一眼:“没错,你这包的什么玩意,也太丑了点。”
珺媞起身:“可以下锅了吧,我就说团成一个球也无伤大雅的。”
郭承吹胡子瞪眼:“你这年轻人,再多嘴一句,我非扇你不可。”
今夕看着桌前“闹剧”,耸了耸肩落座。
讲真的,在修真界各门派联合绞杀她的新年,郭承今早出现在她门前的一刻,她此生从未如此惊讶过。
“今日是守岁,你不贴个春联,老祖宗的东西都让你给扔了。”
郭承身后站着计于晨,睡眼惺忪,不情不愿道:“早啊,我是师尊叫来的苦力,嗯……不用谢,记得给我饭吃。”
……
积雪簌簌,守岁寒夜,他们之中,敌对的,中立的,围在桌前,你言我语,像是什么都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