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在锦那人十分自来熟的打开江洵房间的门,大步走了进去。
而后又 “砰” 的一声合上了房门。
跟在那人身后还未进门的江洵不禁眨了眨眼。
几个意思?
他的房间不让他进?
那他应该睡在哪里?
屋顶?
刚想抬手敲门的时候,被傅霖拦腰拽走了。
“生什么气,睡觉去。”
身侧传来那人低沉而平稳的声音。
“哈?”
江洵一脸疑惑地盯着傅霖的侧脸。
只见那人神色平静,腾出一只手,掏出钥匙开门。
房间的窗户依旧敞着,轻薄的窗纱随着微风缓缓飘动。
屋内的一切都和江洵离开时一模一样,傅霖并未动过这里的东西。
不一会儿,傅霖便松开了江洵,而后径直走到窗边,将一扇扇窗户轻轻合上。
夜里风大,他担心江洵会着凉。
江洵望着傅霖的背影,轻声说道:“我没生气。”
他心里更多的是自责。
他怨怼自己不仅没能力,还总是既想要这个,又想要那个,如此贪心。
“嗯。” 傅霖轻轻应了一声。
“我真没生气。” 江洵又强调了一遍。
“我知道。” 傅霖这才回过头,看向江洵。
一人站在月光洒落之处,周身被银白的光辉笼罩。
一人隐没在黑暗之中,面容藏匿在无尽的阴影里。
恰似他们未曾相识的那十几年,彼此陌生,毫无交集。
“你不知道。”
江洵在心底默默想着: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害怕你误会我的心意,害怕即便我解释了,你还是会转身离去。
那些他藏在心底,想对傅霖说的话,始终被紧紧锁在喉咙深处,不敢吐露分毫。
他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向对方证明,自己其实是个可以依靠的人。
他究竟要如何表达,才能让傅霖知晓,自己从未玩弄过他的感情。
每当他试图靠近傅霖一步时,便总会有各种各样的事情来横插一脚。
就像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将他死死拦住,再给他当头一棒。
让他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也不过如此。
他和温如玉之间的差距究竟还有多大?
他到底要付出多少努力,才能成为那人眼中的第一?
他明明......
明明已经绞尽脑汁、竭尽全力,为何还是会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昨晚若是温如玉在守阵,定不会让傅霖陷入那般困境。
其实,不止一个人对他说过,他和傅霖本就不是一路人。
就连师父也时常提醒他,要把握好分寸。
可分寸究竟在哪里?
界限又该如何界定?
什么时候该退,什么时候又该进?
他满心迷茫,他想不明白。
他们怎么......就不是一路人了?
“我知道。”
傅霖快步朝着江洵走去,目光紧盯着那垂着头、一声不吭的身影。
他闯进黑暗里,抱住了他的小乞丐。
风声在这一刻静止,耳畔响起怦怦不止的心跳声,那是他们在意彼此的证明。
傅霖太了解江洵的性子了,他明白江洵昨晚并非是因为生气才转身离去。
而是因为害怕,所以选择逃避。
害怕自己会对他失望,所以在那之前,先体面地背过身去。
可他又怎会任由江洵独自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去反反复复地思考着那些根本就不会发生的事情呢。
他在意江洵的感受,甚至远远超过在意自己的安危。
就算多疑又怎样?
就算敏感又何妨?
他会一直守在他身边,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告诉他:“我在呢。”
“你怎么在这儿?”
率先带着项阳赶到玉饶县的南宫珩,刚迈进客栈大门,就瞧见了莫惊云,不禁脱口而出。
“我……我回乡探亲。”
莫惊云神色平静,语气平稳地回应道。
客栈掌柜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给他们安排厢房,脸上满是不耐烦。
任谁这个点被吵醒起来工作,都会心生不满。
真是稀奇,都这个点儿了还有人来投宿。
眼瞅着再过一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就不能随便找个地方歇歇脚?再不济继续赶路也行啊!
就非要住宿?这不是纯粹浪费钱嘛。
站在一旁的项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紧接着问道:“你是玉饶人?”
“琼州人。” 莫惊云简短地回答。
压根没人告诉他,这两位也在这儿啊。
早知道他俩会来,他就不用这么着急忙慌的赶回来了。
如今年轻一辈中,能在中律司说得上话的,也就四人。
南宫姐弟自不必多说,毕竟身份尊贵,地位摆在那儿呢。
另外两人便是项阳和莫惊云。
这些年来,项阳一直跟在南宫珩身边,中律司里谁不知道这是有意提拔他。
而莫惊云则是南宫靖的心腹,自进入中律司起,便一路平步青云。
常有人议论,说莫惊云极有可能是南宫靖的私生子,不然怎会对他这般好?
就连中律司那掌管着拓组织的玉牌,都交给了莫惊云,由他管理着。
“我竟不知,你是琼州人士。”
南宫珩看着眼前的莫惊云,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
“怪我,未曾向…… 少爷提起过。”
莫惊云刚想喊少主,可眼角余光瞥见了身旁的掌柜,那人正满脸好奇的模样,对着他们上下打量,使得他赶忙改了称呼。
南宫珩闻言,冷哼一声,向一旁正在看戏的人问道:“可还有空房?”
“有有有,大人要几间房?” 掌柜一听,赶忙应道。
“三间。”
南宫珩说着,便掏出银子放在桌上。
不管怎么说,都是给中律司办事的人,虽说看不顺眼,但好歹也是自家人。
既是自家人,那帮忙付个房钱也是理所应当的。
莫惊云留意到南宫珩的举动,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掌柜弓着腰在前头带路,引着他们往楼梯走去。
“你笑什么?” 南宫珩察觉到莫惊云的笑意,开口问道。
“少爷难道不知,从背后捅刀的往往是自家人吗?”
莫惊云这话一出口,项阳的右手下意识弹开了刀鞘。
南宫珩递过去一个眼神,示意他把刀收回去,说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掌柜的心里清楚,这几位都不是什么好惹的主。
一路上只低着头,老老实实带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楼梯下方有个小隔间,几人上楼的脚步声惊醒了在里面熟睡的小孩。
那孩子半跪在地上,探出头向上张望,恰好对上了南宫珩的目光。
楼梯上站着的是自幼养尊处优、手握权势的掌权者,楼梯下跪着的是惨遭采生折割、日日乞讨的受害者。
那孩子像是被烫到一般,立马收回目光。
又慌慌张张地躲了进去,生怕自己这副模样玷污了贵人的眼。
见他如此,南宫珩便也装作没看见,若无其事地抬脚往楼上走去。
掌柜把人带到房间后,将厢房钥匙一一交到他们手中,这才恭敬地欠身离开。
“进来坐会儿?”
南宫珩伸出手臂,稳稳地拦住了莫惊云的去路,神色间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意味。
“哈?”
莫惊云满脸无语地看着拦他去路之人。
他眼下那么明显的黑眼圈,南宫珩是看不到吗?
况且这都什么时辰了,天大的事儿就不能等到明天再聊?
可还没等他把不满说出口,就瞧见项阳那家伙已经大步走进房间,动作娴熟地点亮了油灯。
不仅如此,那厮还顺手摆出三盏茶杯。
啧啧啧,这架势,明摆着是要彻夜长谈。
“好吧。”
二打一的话,他没啥胜算的。
“怎得这时候回家探亲?”
南宫珩待三人都落座后,率先开口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探寻。
“……”
莫惊云瞬间语塞,很好,这第一句就把他给问住了。
他能说是沈亦行不放心几个小崽子在这儿执行任务,所以把他调回来守着吗?
当然不能!
短暂的慌乱后,他脑子飞速运转着。
“我爹…… 额…… 我爹…… 忌日,我回来给他上柱香。”
真是对不住莫老头了。
不过比起那人曾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痛苦,如今只是咒他死,已经算他心慈手软了。
“我还真以为你是私生子呢。”
项阳冷不丁地插话,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这话一出口,另外两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
“看我做什么?”项阳一脸满不在乎,耸了耸肩说道。
毕竟大家都这么传言,而且这么多年来,莫惊云和南宫靖对此事都从未解释过。
甚至有人当着南宫靖的面调侃,那人也只是笑一笑,不做任何回应。
再加上南宫珩每次见到莫惊云时,脸色都不太好看,项阳便笃定这事儿十有八九是真的。
“没啥,等你老了,别忘了来找我买长生不老药。”
莫惊云伸手拍了拍项阳的肩膀。
这样的人,究竟是怎么和他在中律司平起平坐的?
靠一身蛮力?
呵,大陈看来真的要完了。
“说正经事儿,我们此番前来,与玉饶的一个戊级任务有关。本想请你一起帮忙解决来着,如今看来,倒不好再留你。”
南宫珩神色一正,语气恢复了几分严肃。
“我可以留下来帮忙。”莫惊云想也没想的便回道。
“可是令尊……”
“哦,我记错了日子,是在下个月。”
莫惊云面不改色,迅速接话。
项阳听他这么一说,不禁翻了个白眼。
这人要么是嘴里没一句实话,要么是真的不记得自己父亲的忌日。
可就这样的人,居然还跟他平起平坐?
中律司看来是要完了。
“当真?”
南宫珩剑眉微挑,连带着眉间的朱砂也轻轻颤动。
莫惊云连忙表态:“卑职哪儿敢欺瞒少主啊。”
说罢,举起身前的杯盏,恭敬地做了一个敬茶的动作。
而后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以示诚意。
“中律司的职员若都像你这般贴心,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又何愁办不成大事儿?”
南宫珩举起杯盏,回敬莫惊云,脸上露出欣慰之色。
“为少主分忧解难,是卑职职责所在。” 莫惊云言辞恳切,态度谦卑。
“欸,为大陈的百姓分忧解难,才是职责所在。”
南宫珩摆了摆手,纠正道,言语间尽显胸怀天下的气魄。
“少主说的是,卑职定当铭记于心。” 莫惊云赶忙应和。
于是,三人就这么一拍即合。
共事这么多年,这还是他们首次在一件事上达成共识。
翌日一早,冬苓趁着众人还在睡梦中,动作敏捷地翻窗溜进了齐兰的寝居。
齐兰听到动静,瞬间从床上坐起,手中紧紧握着一把锋利的剪子,盯着窗户方向。
冬苓见状,急忙伸出双手,在身前下压,示意对方冷静,嘴里赶忙解释:“阿姐别紧张,我不是坏人!”
“不是坏人?那姑娘为何有门不走,却偏要翻窗呢?”
齐兰看向冬苓的目光中满是戒备。
“这不是没钥匙么。”
冬苓笑着回应,语气轻松,试图缓解眼下紧张的气氛。
随后,她轻轻关上窗户,走到梳妆台旁,又大大方方地坐在凳子上。
看着齐兰那充满怀疑的眼神,冬苓无奈地叹了口气,再次强调:“阿姐,我真不是坏人!我是来救你的。”
“我知晓你弟弟是齐宿,你未来夫君是吴书世,你爹爹是遭人谋害的齐咏明。”
冬苓尽量解释的清楚一些,试图打消那人的猜忌。
“你调查过我?”齐兰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
冬苓一听这话,连忙摆摆手,说道:“不不不,我没有调查过你。”
“那你缘何要救我?”
“因为我爱多管闲事啊。”冬苓一本正经地回道。
“你是如何知道我身世的?”
齐兰说这话之时,虽并未放下手中的剪刀,但那紧蹙的眉头却舒展开了,眼中的防备也少了几分。
“我昨夜见过你弟弟,齐宿。”
齐兰闻言,嘴角浮起一抹冷笑,“你当我是三岁孩童,这般好骗?先不说这个地方你出不去,就算你侥幸出去了,又能在哪遇见我弟弟?”
在她看来,这实在太过荒谬。
齐宿一直在碧水轩,这里又与碧水轩相隔甚远。
况且碧水轩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的地方。
“第一,我从未觉得你好骗,恰恰相反,我觉得你聪慧过人。”
冬苓神色平静,条理清晰地回应。
“第二,区区一个三生殿,根本困不住我。”
她微微仰头,眼中闪过一丝自信。
“第三,在向肖望府邸第二个巷子的拐角处,遇见了你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