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林早醒了。
醒了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求见明珠。
明珠披上衣裳,他侧目,瞥见她颈上红痕,如此鲜明,微微一顿。
“我名为楚林早,是出越皇帝的表弟,我的母亲,乃是他的姨母。”
明珠听他一字一句地交代,“表哥虽弑杀,却留三分情面,你以我为挟,短时间内,他不会冒险。此计维持不了多久,你抓紧时间离开,此间种种,我罪孽深重,无端扰了你的生活,还将灾难带到这座城市……”
楚林早知道,表哥一旦打进来,这一生,他都无法安眠。
“我知道了,此是矅国境内,他敢明目张胆胡来,我便叫他吃够苦头!”
“你斗不过他的,他十六夺位,年纪轻轻坐上皇座,朝中有诸多人看他不顺,都被灭了满门……”
景明挺起上半身,因为说话干咳不止,明珠从未深入了解这位帝王。
“他纵是再有能耐,还能将手伸这么远?他在江南,埋伏了多少人?”
“我不清楚……朝政之事,他从不与我讲。对不起,我实在是……太没用了……”
明珠看得出来,楚明颂把他保护的很好。
当初她便觉得景明身上有种超脱常人的天真,想不到,将他养成这样的人竟是那个邪神帝王楚明颂。
“不必自责。你这样,难能可贵。”
“不,我更希望在需要的时候,可以保护想保护的人。”
景明深深望着明珠,眼睛一直看着她颈侧的吻痕,是谁,那个少时吗,她对少时根本不是普通的情谊,她既然是五皇妃,那位,便是矅国的五皇子殿下吧,怪不得当初看到他的时候,便觉他的气质有些非凡……
景明挖苦自己,可笑已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沉迷风月,不思进取。
“林家背后的人,就是出越皇室,对吧?”
他点点头,“没错,表哥这些年在矅国各界安插了许多帮手,当年林浩邈只是江南一个寂寂无名的商人,得表哥相助,才有今日。”
“若是国难当头,林浩邈当怎样抉择?”
景明沉默,“林浩邈爱财。”
她明白了。
“就算他是个再难对付的对手,我明珠也不是好惹的。当年李鹤我都没怕过,何况一个楚明颂。”
她倾城的脸庞,透出几分侠气。
景明看的痴了,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何被明珠吸引,她身上,有着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没有的正气,正是她这份特殊的气质,令他着迷不已。
……
明珠问了许多关于楚明颂的事,主要是两点,一,其人十六岁登基,外界所传弑父杀兄,皆是真的。二,楚明颂筹谋多年,早在登基之前,他就想将矅国收为掌中。
——他是个极为准确的人,无比清楚自己要什么,外人所看到的,只是他故意展露给你看的,这一点,和五皇子有些像。
景明说完,还是忍不住道:“五皇子,为何变成了那副样子。”
看来,景明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矅京便是如此,赢了,天下人供奉谄媚,输了,生不如死。”
景明想到楚氏近乎灭绝,留下的,也是像他这样的无用之人。
“原是如此。他待你可好?”
明珠不知如何作答,只含糊道:“有的事,并非好与不好便能总结,就像……楚明颂于你一般。”
他点点头。
“可我还是不想放手,若他对你不好就来找我,我愿意等你。”
他目光赤诚。
如此热烈的目光,明珠却感到无动于衷。
离开景明的房间,她叫来陈平安和亦震。
百里莫为了拖住楚明颂身受重伤,明野卫旧部交给了亦震。
“我们怕是有一场硬仗要打。”
明野卫定是听令于他的,只是不知道,陈平安是什么想法。
“出越人?”陈平安冷笑,“我之所以被逼的走上匪路,便是这出越的畜生搅的整个洪县无法安生,杀出越的狗,兄弟们兴奋还来不及呢!”
“只怕到时死伤严重,我不忍……将你们拖下水。”
陈平安却很有大局,“出越攻进来,我们也要一战,到时恐怕失了先机,不如趁现在将那狗皇帝杀了,以绝后患!”
陈平安在大事上,从来都很明智。
有时候明珠甚至认为,他若是能考上状元,当个一官半职,比朝中的很多人都负责,合适。
得了二人支持,明珠心里有底。
回了房,李鹤正在泡药浴。
她隔着屏风,直接了当道:“你有多少人供我差使。”
李鹤泡在汤里,睁开眼睛,“自来江南,我便未与暮雨联系。”
明珠诧异,“你……没想过与他们联络吗?”
他就不怕遇到仇家?
不怕他好不容易积累起的势力土崩瓦解?
得知李鹤又一次骗了她的时候,明珠愤怒至极,可他竟然只是恢复了记忆,什么都没做。
“嗯。”李鹤淡漠,微微回首,看着明珠投影到屏风的身影,“你只需将他在江南的消息传出去,各方势力涌入,便可压制他。”
“将他消息放出去,那你呢。”
李鹤道:“你担心我?”
“当然。”
李鹤勾起唇角,因为明珠见景明涌出的堵塞,疏通了些。
“皇帝的手伸不了那么远,他自顾尚且不暇。”
明珠不解,“什么意思。”
李鹤却卖了个关子,“你过来,我便告诉你。”
又不是没见过彼此,明珠没有犹豫,走出了屏风,李鹤靠着浴桶,看到她的脸庞,想起昨夜种种,热流弥漫,他呼吸发沉。
“他想借我长生,却被我喂了断肠散,老东西折腾不起,这会,应当生不如死呢。”
提及李永业,他眼底泛起隐秘的疯狂,十分熟悉的神情。
“断肠散?他那么谨慎的人怎么会……”
她怔怔地望着李鹤,离开后矅京所发生的事,渐渐明晰。
“你以身饲虎……?”
得来他一个无所谓的笑,“还是太轻了,应当直接毒死他。”
她难以想象,他是如何在经历开水灌喉,天牢酷刑,手脚筋断,九阴蛊发作,还有断肠散的多重折磨之下活了下来……
望着李鹤消瘦却匀称的身躯,身上伤痕累累,单单这一副身躯,为何,承受了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