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时间。
她们要出宫同家人团聚。
要跟家中父母兄弟,商讨离京后的事宜。
入宫多年,家族中在南方能用的人,她们都不甚清楚。
要准备的太多了。
尤其是要在家里,好好挑选一批忠心机敏的随行扈从。
总不能真靠着‘曾为后妃,现是内廷女官’的身份,去压人家地头蛇。
两人行礼告退。
姜翎月亲自将人送到宫门口,直到她们背影走远,才抬头看了看昏暗的天色。
往常这个时辰,皇帝陛下早该回宁安宫,将她搂在怀里款诉情肠了。
思及此,姜翎月对着旁边的锦书纳罕道:“陛下还没回来?”
“哪里,”
锦书低声道,“陛下早在半个时辰前就回来了,只是听说您在书房,同两位后妃叙话就没去寻您,一直在内殿等着呢。”
等她忙完,自己过去。
——真是懂得避嫌。
姜翎月脑中莫名出现这么个念头。
旋即有些啼笑皆非。
她转身朝内殿走。
一进门,就看见一袭玄衣的男人坐在靠窗的茶榻旁,正摆弄着手中的茶具。
小巧精致的茶杯在被他修长的指节拨弄着,碧绿的色泽衬得他本就白的肤色,愈发洁净。
姜翎月咽了咽口水,大步走到他对面坐下,一点也没客气去握他的手。
祁君逸动作一顿,抬眼望着她,道:“湿。”
“没事,我不介意,”姜翎月细细摸了摸,没忍住道:“你这双手真是极品。”
她一个不注意,就说出了潜藏许久的心里话,也不觉得有什么。
反倒是皇帝陛下听的眉梢微挑,“喜欢?”
“喜欢!”姜翎月特别坦然道:“我每次坐在对面看你煮茶,都想玩你的手。”
哪怕是在他们误会还没解开的时候,她就特别喜欢他这双手了。
祁君逸轻笑了声,瞥向两人交握的手,“说了一下午话,渴不渴?先松开,这双手现在要给你煮茶喝。”
这姑娘,一说起正事来,就顾不上吩咐宫娥续茶水的。
他在这儿等了大半个时辰,就没见人进去奉茶。
姜翎月也发现,这个临窗的位置,是能看见书房门口的。
——他看见她将人送走了,才开始煮茶的。
这个结论的出来,姜翎月心跳顿了下,像是被人轻轻啄吻了口。
微胀、泛酸。
生出一股想狠狠亲回去的冲动。
她暗道了声没出息,压了压动容的情绪,笑嘻嘻的松开手,道:“确实渴了。”
一边说着,一边掏出帕子拭干指尖水渍,然后托着腮看对面人煮茶。
蒸腾而上的热气如云雾缭绕,将对面青年的面容遮盖的模糊不清。
姜翎月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喃喃出声:“祁恒之,你怎么那么好啊。”
这话稀奇。
祁君逸动作一顿。
“哪里好?”他看向咕噜咕噜的茶壶,道:“给你煮一壶茶,就算好?”
这姑娘到底知不知道,他为她都做了什么。
随便拎出来一件,也……
姜翎月欸了声,道:“不是茶的事。”
反正她不管,她就是喜欢他细节处的好。
那些大事固然也感动,但这样日常生活中的小事,更无一不透露他对自己的上心程度。
没有哪个姑娘家会不在意细节。
她没好气道;“若是前世你也能在日常相处中,对我如此上心,我又哪里至于到死都看不出你的心意。”
现在,他们提及前世,已经再没当日的痛苦崩溃。
可这样的埋怨,祁君逸哪里愿意认下。
他为自己分辩,“那会儿你卧病在床,我心急如焚,恨不得以身代之,照顾你的事,全部亲力亲为,伺候你伺候的小心周到,你自己想想看,除了我心悦你外,还能有什么理由让我做到那样的地步。”
替身?
祁君逸叹气,“月月,我只差没有开口求你多看我一眼。”
除了憋着一口气,没有直言说出心声外,他的爱意,早在点点滴滴中袒露无疑。
在他看来,是这姑娘始终不肯给自己一点回应。
像一尊怎么也捂不热的玉人。
他喜欢到心生惶恐,堂堂九五之尊,怕别人来抢他心爱的姑娘。
姜翎月听得眨了眨眼。
是这样吗?
她试图认真回想那段缠绵病榻的日子。
可病人的精神总是不济的,哪里有现在这么有精神,能轻易发现藏在细节中的爱意。
而且,她那会儿封心锁爱,什么都提不起劲,脑子不清明,睡的时间多,醒的时间少。
现在回忆那段时日,只觉得恍恍惚惚,犹如梦境。
好半晌,她收回思绪,理不直气也壮道,“你要理解,我是病人,没有多余心力去揣摩你的心思。”
还是在她小产后,才愿意承认的心思!
虽然现在她知道那个孩子无论如何都保不住,但当时的她不知道啊。
她难过了好久的。
“而且,那会儿你后宫那么多妃嫔,每一个都人比花娇,还有姜翎馨,你还……”
“好了好了,”祁君逸急忙打断她的话,将滚了三滚的茶水斟入杯中,递了过去,无奈到:“不提那些了。”
他没有跟她再去论个对错的意思。
前世种种,是阴差阳错也好,还是命中定数也罢。
他们都付出了代价。
她猝然离世,留他独活于世。
那如行尸走肉般的十年,他执念渐生。
他曾疯狂的恨过所有人,嗜杀成性,报复完后,依旧杀欲难消。
而现在,他谁也不恨,只恨自己无能,没有在第一时间护好她。
见他不让自己说下去,姜翎月只当他自认理亏,轻轻哼了声,端起茶杯抿了口,不说话了。
那别别扭扭的小模样,让祁君逸看的笑了笑,忍不住道:“月月,如果前世你知道了我非你不可的心意,知道我只有你一人,没有替身,也没有其他宠妃的真相,你会怎么做?”
怎么做?
姜翎月蹙眉,“什么时候知道?是缠绵病榻身体虚弱后,还是在颐香宫偏殿受贤妃磋磨的时?”
不等他说话,她摇了摇头,自顾自答道:“算了,前世的我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相信你非我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