邾贵帝没有辜负臣民对他作为五百年王者的期待。
贵帝四十九年,开放后宫,迎后纳妃。
贵帝五十年,生太子。
此后三十年,依旧励精图治,把整座天下整得红红火火,百姓生活质量稳步提高。
终于在太子三十岁这一年,顺利交棒。
贵帝在位八十载,平稳着陆,造古来未有之盛世。
此时的邾长贵,已有一百一十岁,即便尘绝的寿数三百,他也不再年轻。
身材高大肥胖,中老年面孔,有久居上位者的威严。
但他此刻神情愉悦,孤身向西,仿佛回到年轻时候。
京城到穹窿山有三千九百里,邾长贵骑马需要两天,但以尘绝境界的轻功赶赴,在不迷路的情况下,只用了一昼夜。
他踏上穹窿山时,正是清晨。
这是又一个夏天,满山幽郁,暑气被隔绝在红尘之外。
邾长贵站在自己经过上千次的山脚下,恍如隔世。
距离上一次踏上此山,见到此景,已有八十年光景。
邾长贵忽然觉得眼眶有些酸涩。
八十年前自此一别,未曾想过,他从此不再是邾长贵,而成了邾贵帝。
一股少年心气淤在心头,他站在山下,仰头喊了起来。
“我邾长贵,回来啦!!!”
山中幽静,喊声响彻山林,却没有回应。
这山到底还是与百年前有所不同了。
邾长贵上山的路上,心中轻轻感叹。
天门自八十年前迁走,山中已无人烟,就连鸟兽都变少了。
路过天门曾经的广场时,他不禁咂舌,目瞪口呆。
作为昔年天下第一宗门气派的演武广场,广场之上竟然堆满了累累白骨!
邾长贵忽然想起,多年前陆玄在皇宫住下的那几天,整日会往御膳房跑。
陆哥这是真狠啊!
这是把整座穹窿山,当做自己的屠宰场了?!
在同一座山里,捕猎、屠宰、加工,一条龙......
他又同情的看了一眼,然后朝山的南面走去。
穹窿山南北,天门居北,倾天观居南。
如今百年光阴,随着天下武道的不断衰退,朝堂气运的不断鼎盛,天门已经名存实亡。
那个侠以武犯禁,天下人管天下事的江湖时代,终究是渐渐远去!
越靠近倾天观方向,邾长贵越感到不对。
作为宗师强者,他虽然不能像陆玄一样感知虚空中的元气和气运,但能隐隐感到天地变化。
凝重。
越靠近倾天观方向,越能感到一阵凝重的气息。
当他走到倾天观门口时,心头微微一震。
观门照旧紧闭,但隔着那道铁门,他感到一阵无与伦比的威压。
邾长贵心头一颤,这种气息,已经超越人间极限!
在大约八十年前,他曾在另一个人身上感受到过这股气息。
那是跨越尘绝巅峰,步入下一个境界的斯命达!
他的手有些颤抖,轻轻推开那道铁门时,又心下一松。
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院中,背对着他。
仍是那个身着黑白道袍的道士背影,头顶道髻,道髻之下一绦碎发,在夏季的清晨,无风自摆。
“陆.....陆哥?”
让邾长贵感到安心的是,那道士轻轻回过头来,仍是嘴角带笑,面目与从前毫无区别。
“你来了?”
邾长贵赶紧点头,像是刚上岗的打工人报道。
陆玄朝他招了招手,领邾长贵进入倾天观的主殿。
一边走一边问道。
“阿贵啊,这一次你是打算在倾天观常住了吧。”
邾长贵用力的点了点头:“养老。”
陆玄脸上露出笑容,指了指主殿那座黑乎乎的神像。
“这玩意儿在倾天观供了上百年,我都不知道这到底是个啥。”
“但既然是我师父供的,扔了也不合适,你以后还就照旧供吧。”
邾长贵点点头,一副赞同的表情。
“明白。”
“搞信仰的,不能太较真。”
陆雪满意的笑笑,继续领着邾长贵到厨房。
比起八十年前邾长贵离开时,厨房已经焕然一新。
十数种刀具、灶具整整齐齐的陈列,一堆柴火整整齐齐的码在墙角,柴米油盐都在灶台旁摆好。
“山下的王掌柜死掉很多年了,穹窿酒楼也关了,以后自力更生,自己做饭吧。”
邾长贵一怔,犹豫的点了点头。
陆玄又带他看了一眼餐厅,仍然是熟悉的棋牌桌,几十个坛子整整齐齐的码在墙边。
满是酒,里面泡着各种动物的生殖器官。
邾长贵看向陆玄,陆玄看向邾长贵。 两人对视稍久,各自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棋牌桌上还码着各种道具,骰盅,纸牌,麻将,象棋,围棋......
但奇怪的是,上面蒙了一层薄薄的灰。
最后,陆玄将邾长贵带进观主豪华包间。
床铺的整整齐齐,床边叠了几摞比人还高的书,保存完好。
桌上有一本账簿,一套道士长袍。
陆玄回头看向邾长贵:“道袍是我送你的入职制服。
“账簿是尘绝通往下一个境界的功法钥匙。”
他看向不明所以的邾长贵,又留恋般的看了看这间屋。
“这个房间,也传给你了,我的好大儿。”
邾长贵一愣,张了张嘴巴,问道。
“可是陆哥.......你的房间给了我,你住哪?”
陆玄重新凝望向邾长贵,良久,像是叹了口气。
“阿贵啊,你小子的眼力是真不行啊......”
邾长贵一脸茫然。
陆玄走出屋外,走到阳光之下,指了指地面。
邾长贵反应了一会儿,瞳孔陡然缩紧。
地面之上,没有了影子!!!
胖子的眼泪一下掉了下来。
“陆哥,你死了?!”
“你这样一位通天彻地的大宗师,怎么能好端端就死了!”
“都怪我,都怪我来晚了!”
“陆哥!!!”
胖子哭得痛彻心扉。
陆玄面无表情,一巴掌扇在胖子的后脑勺上,声音清脆可闻。
胖子的哭声戛然而止。
陆玄指了指天上,神情淡定:“飞上去了而已,不是死了。”
邾长贵擦了擦眼泪,有些狐疑的望着他。
“那你现在?”
陆玄轻轻叹了口气:“一道神念而已。”
邾长贵又一次眼泪横流:“不是说好了等我的嘛!”
“那么急着走干嘛!”
陆玄轻轻叹了口气:“这个事儿,就说来话长了。”
他看着邾长贵湿润的眼睛,语气平和而带着一丝无奈。
“长话短说,就是你丫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