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绮倏然激动,“诸位,我猜想定是上仙见我等困顿,前来相助。”
众长老立刻点头表示同意,有长老道:“我通天山庄与上仙的香火之情,已经延绵数千年。此刻上仙前来,定是为我等指点迷津。”
云绮喜道:“想来也是如此,我等赶快去迎接上仙,莫要失了礼数。”
说罢起身,向大门而去,众长老亦是忙不迭起身跟随。
却不料刚走两步,那老六已经到了议事厅门口,众人一见,果然是羽扇纶巾,仙风道骨模样。
众人立刻就地跪下,磕头不止。说来通天山庄的人物,在外都是别人跪他们的多,自己是极少下跪的。但此番一跪一片,自然熟稔,全无生涩疏离之感,竟是天生就会一般。
老六大喇喇受下的跪拜,也不叫他们起身。淡淡说道:“本来尔等凡间俗事,与我无涉……”话锋一转,“不过我等位列仙班,虽是不食人间烟火,却也还念人间旧情……”
说到此处,又停顿不语,却慢慢踱步到云绮的座位,端起云绮的茶盏。
那茶盏边缘,还留有云绮淡淡一抹红色唇印。老六心中一荡,竟是将茶盏递到自己嘴边,对着那唇印处,一口将茶水饮尽。
不过所有人都跪地俯首,老六这般猥琐行止,无人瞧见。
这才继续说道:“只是这旧情,始终是有个限度……这好比烧火,得了火光的温暖光明,却不知添柴加薪,那这火终究是要熄掉的。”他本就是烧火童子,对烧火的事情倒是烂熟于心。
不过这般说来,通天山庄这一干人等倒是听得明白。
云绮挤出满脸笑容,恭敬道:“上仙教诲,令我等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只是,只是不知加些什么柴薪,才能让这火烧得更旺?还请上仙明示。”
老六暗忖:“那天女还在外等候,今日却不好行事……罢了,先把人情做了,来日再行找补。”
他便道:“尔等只要懂得这个道理,便是好的……细水长流,不急一时。”
这才扯回正题:“今日来此,只讲一句,那大鸟与你们想要对付之人,羁绊匪浅,瓜葛极深,但凡此人有个风吹草动,必引得大鸟感应,前来相救。”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沮丧绝望神色,云绮更是一张俏脸全无血色。
“不过我已为你通天山庄做了一件有损功德得事情,只此一次,你等听好!眼下尽快出手,这次大鸟不会感应,其余莫问。”
说罢,又走到云绮身边,俯下身去,凑到云绮耳边,“夫人便是极好的柴薪……改日添上。”
这话一出,云绮脸色大变,不过她到底是心有城府之人,片刻便恢复如常。众人低着头,也未瞧见端倪。
老六说罢,立起身子,轻摇羽扇,恢复仙风道骨模样,淡淡道:“都起来吧,今日之事,尔等自行定夺,我去也。”
说罢一下消失不见。
下一刻,他便出现在通天山庄大门。
大门处正有一中年农妇模样等候,见他出来,也不多话,直接驾云飞行。
老六立刻跟随,陪笑道:“天女大仙,既然都来了山庄,为何不进去亲自说来?”
农妇冷冷道:“和这等人打交道,还是你老六在行,我做不来。”言语间对通天山庄甚是轻慢,颇有些瞧不上的意味。
随即又道:“一句话的事情,为何在里面待了如此之久?”
老六笑嘻嘻回道:“天女不知,对这等人,总要时不时敲打拿捏一番,才能让他们畏威怀德,知道分寸。”他自然不会说他凭着消息又做一回人情,却要云绮肉偿。
农妇冷哼一声,“你和通天山庄那点事,我自不会告诉老君,不过劝你一句,莫要玩火过头,到头来引火烧身。”
老六哈哈大笑:“天女又不是不知,我老六玩火,向来妙至颠毫,从无差池。”
农妇也不多言,只讲:“今日事,只是你知我知……若天知地知……”
老六赶紧正色道:“大仙放心,决计不会。”
农妇点头,不再理会他,突然加速,一闪不见。
通天山庄众人重新落座,云绮望见空了的茶盏,瞧出一点端倪,心中一阵恶心,表面却依然不动声色。
此刻望向通天山庄一众长老,恢复冷艳,“上仙已来明示,诸位,现下如何?”
“若无那只大鸟相帮,那洪浩即便是大罗金仙,我等也要让他消失无踪。”楼上说话,立刻硬气起来。全然不知刚刚恭恭敬敬跪拜的,不过是天上一个最低等的烧火仆役。
楼听雨亦是信心满满,“以我与洪浩那厮交手经验来看,他本人并无特别之处,功法修为也不出众,不过是狗屎运极好而已……这番若上仙所所说属实,我们集中力量,定能一举而破。”
一直未曾开口的楼下长老,此刻却突然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集中力量,一举击破固然是极好……可是,不是我对上仙不敬,只是此事实在事关重大……若上仙的消息有误,一举击破会不会变成被一网打尽?”
此话一出,立刻引得议事堂内一片哗然。随即便分成两派,僵持不下。
楼下长老的担忧,并非全无道理。若是消息不实,楼家出动所有精英力量,也不过是那大鸟一口火的事情。如此大伤元气,第一世家的名头,恐怕也会被取而代之。
云绮脸色铁青,冷冷道:“决计不会。”她自己心知肚明,这老六既然动了心思打她身子的主意,必然不会拿话诓她,若是楼家死伤一片,他岂有脸面来找她兑现?
楼外楼与云绮位置不远,刚才跪着虽是低头,却也知道老六曾对云绮耳语。
此刻见云绮说得笃定,情知其间必有隐情,便道:“主母,你既然如此笃定,刚刚上仙对你说了什么?不如说出来,也好让大家放心。”
他此时倒也不是为难云绮,他屁眼被捅一刀,自然是主张要报仇的。而是见现在意见难以统一,希望云绮说出老六与她到底有何交易,好让担心的一派放下心来。
云绮怎生说得出口,望一眼众人,心中悲愤难当。楼家这群老大爷们,平日口气一个比一个大,到了关键时刻,畏畏缩缩,实在是不爽利!自己有替儿子报仇的心思不假,可楼听雨不是你楼家的种吗?不是你楼家的颜面吗?
最终还不是要我这个女子来为你楼家承担所有,付出代价。
当下厉声道:“这天底下哪有什么旧情,上仙说的,自然是他看中的东西,我们要付的代价!是什么你们不必多问,总是我付得起的代价,你们只管放手一搏,余下的,云绮我一力承担!”
众人见主母动了真怒,又说得如此斩钉截铁,便不再多言,开始讨论截杀计划。
……
洪浩这边,送别了大师兄,几人在街上慢慢行走,并不着急赶路。
毕竟,为了寻找硅胶,马不停蹄一路奔波,劳累许久,还是要缓一缓休憩一下。
停留是为了更好的赶路。
这般漫无目的的闲逛,洪浩终于知道龙祖有多损。
“你娘姓祝。”简简单单四个字,龙祖这句话开始在脑海里反复出现,不由得他不想。
“姓祝那又怎么样呢?就算当时情形真的如龙祖所说,是有苦衷……那也说明母子缘浅,各自安好便罢……我难不成还去寻她?”
“呃……去寻她有何意思,说不得她已经有了新的孩子,一家人过得开开心心的……我若真找到了,那不是大家尴尬?却是我不合时宜。”
“罢了罢了,我不恨她便罢了……生我未养我,断指可报。”
他就这般低着头胡思乱想,未曾注意看路,竟是与迎面而来也未看路的一人撞了个满怀。
他抬起头,却发现自己撞上的是一个算命先生。这位先生白发苍苍,满脸风霜,一袭青布道袍洗得发白,手中拿着一根竹竿,上面挂着一块破旧的布幡,上面写着“铁口直断”四个大字。
眼见撞的是老人,洪浩满是愧疚,还好这算命老先生没有顺势倒地不起,不然今日恐难善了。
“哎呀,年轻人走路也不看着点。”老先生口气不悦。
“实在是对不住老先生,是在下走神了,给先生赔个不是。”说罢深深作揖。
谢籍三人本在后边一路看路边各色摊贩的货品物件,听见响动,便赶紧上来。
那老先生道:“陪个不是有什么用?你是年轻人,我一把老骨头,这两两相撞,却是我吃亏……哎呀呀,现在便觉有些隐隐作痛了。”
看来今日遇到高人,站着便要把银子讹了。
自从经历了退房租事件,洪浩便深深忌惮凡间寻常老人妇孺,打又不能打,骂又骂不过,还是乖乖掏银子才是正经。
他又做不来像师思思那般杀个干干净净。何况,这次他不看路,本就有些理亏。
当下赶紧掏出一锭银子,递给这老先生。“这银子算是赔老先生的诊费和汤药钱,老先生寻个医馆去看看吧。”
“年轻人,你这是做什么?我虽是穷酸老叟,却也不是那等见钱眼开之辈。”老先生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他的眼神坚定,“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我虽穷,却也懂得这个道理。”
洪浩一愣,他没想到这位看似普通的算命先生竟然有如此风骨。
他收回银子,微微一笑:“老先生误会了,我并无轻视之意,只是担心老先生的身体。”
老先生见他收回了银子,却又有些着急,赶紧道:“你这年轻人,着急忙慌作甚?老夫话未说完……君子不食嗟来之食……你若求我给你算一卦,老夫便勉为其难……为你泄露一丝天机。”
洪浩再次一愣,这算命老先生倒是一个妙人,既想要银子,又不肯污了名节,非要惺惺作态,扭捏一番。实在是有些掩耳盗铃的意思。
他遇到王麻子之时,苏巧曾和他说过算命先生,夸幼骂中吓老的套路,所以对这些算命之类,总当是江湖中人混口饭吃的生计,并不怎么相信。
但眼下既然是这老先生想收银子又碍于面子,也就顺水推舟,成人之美。
当下又掏出银子递过去,一指谢籍,笑道:“那就烦请老先生帮我这位师侄算上一算。”
这个少年的天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但若能从这老先生口中得到印证,倒也是一桩趣事。
这次算命老先生一把接过银子,极快放入袖中。
老先生抚了抚长须,又从袖中取出三枚古铜钱,递给谢籍:“年轻人,这三枚铜钱,代表了你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今日,我将为你占卜前途,你只需将它们抛向空中,让它们自由落地,我便可为你解读天机。”
谢籍接过铜钱,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也抱着试一试的好奇心态。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心中默念着对未来的期望,然后将铜钱抛向空中。
铜钱在空中翻滚,发出清脆的响声,最终落在了地上,呈现出两正一反的卦象。
老先生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俯身仔细观察着铜钱的排列,良久,才缓缓开口:“此卦象名为‘雷天大壮’,乃是大吉之兆。卦象显示,你乃是天才中的天才,悟性极高,无论做什么事情,十年之内便可到达顶峰,是搅动风云的人物。”
此言一出,不仅是谢籍,就连洪浩和瑶光秋灵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谢籍的天赋,虽然他们众所周知,但被一个街边的算命老先生如此准确地说出,还是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老先生继续说道:“你的命格中,受‘天璇’星影响极大,这颗星代表着智慧和创造力,预示着你将在未来的道路上,创造出属于自己的传奇。”
这话把几人听得目瞪口呆,差点就要当场下跪高呼神仙。
毕竟,前面所说,总还可以归为套路之话。虽然说的不差,但这话随便放在谁头上,只要不是傻子,其实都能说得过去,毕竟一般人也会有自我感觉是天才的时候。
但最后这一句,他们去往月桂城,谢籍在天璇门获得陆举传承的事情,从未对外讲说,这老先生决计不可能知道。
洪浩一改之前玩笑态度,深深作揖,道:“我等有眼不识泰山,轻慢了老神仙,还望赎罪。”
老先生一抚长须,“休要套近乎,一锭银子只算一人,亦是铁口直断。”
“若要再问,拿银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