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沉锋从善如流,刚要下令起驾,就听贺芳亭道,“首辅大人,怎只有你们,不见各家夫人、小姐?”
郑增华一怔,“......王妃娘娘想见她们?”
被昏君扣押在宫中的女眷们,回来后郁郁寡欢,羞于见人。
老妻告诉过他,褚中轩很忙碌,又正宠着陈丽妃、金淑妃,并未沾染女眷,李荣贵也证明,褚中轩担心惹怒了百官,因此从未宣召众女眷,最多在御花园里刻意偶遇一两回。
但是,有些事情根本说不清。
褚中轩好色如命,才出孝便临幸宫女,连先帝的嫔妃也敢霸占,这样一个淫贼,谁能信他恪守礼仪,不碰满宫如花似玉的女眷?
就算女眷们未曾失身,仿佛也不清白了。
老妻面色凄然地说,也许要过好一阵子,大家才能出门。
他家这还算好的,儿子、孙子们小心翼翼,未曾说过半句不中听的话,唯有宽慰,隔壁王大人家,老太爷说了句不贞,两个儿媳上吊自杀,幸亏发现得早,及时救了下来。
贺芳亭微笑道,“自然想见。当年本宫离京,诸夫人、小姐出城相送,这份情谊,本宫一直未曾忘记。今日她们怎不来呢?”
又说笑一句,“莫不是拿大?”
郑增华慌忙道,“不是,不敢,多谢王妃娘娘!”
赶紧派亲信快马回京,宣各家夫人、小姐出迎。
心里十分感激贺芳亭。
他的密信上,早已写明各家女眷被昏君扣押在宫中,贺芳亭定是虑及女眷们名节,才专门要见她们。
也是以这种方式,为各家女眷撑腰。
否则根本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提起,更不需要她们迎接。
贺王妃真有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的风范。
车驾继续向前,邵沉锋微笑称赞,“王妃娘娘心善。”
芳亭有常人不及的狠绝,也有常人不及的善良,无论哪一面,他都极为欣赏。
因为他自己也是类似的性情。
贺芳亭笑道,“王爷也一样。”
快到城门时,一辆辆马车匆忙奔出,各家女眷下车拜倒,“参见镇北王爷,贺王妃娘娘!”
声音里都带了泪意。
贺王妃这是让她们堂堂正正出门,她们往后也不必自困于内宅、佛堂,这本就不是她们的错!
青蒿和白苓拉开车前的帷幕,贺芳亭含笑说道,“免礼!诸位夫人、小姐,别来无恙?”
郑增华官位最高,他家女眷便在最前,其夫人黎氏恭敬回话,“劳娘娘动问,臣妇等贱躯尚可。”
贺芳亭又道,“本宫印象中,京城女子大多聪敏。本宫有一题,想考考诸位。”
女眷们顿时紧张起来,她们的夫君或父兄、儿孙也都很紧张。
......没说要考试呀!
贺芳亭:“本宫有一枚珠玉,不慎落于淖泥中。敢问诸位,这珠玉可还是珠玉?”
女眷们微微一怔,随后泪盈于睫。
郑增华的长孙女郑灵素施了一礼,稳重地道,“回娘娘,若真是珠玉,就算落于淖泥中,珠玉之质也不会改变。”
贺芳亭颔首,“诸位以为呢?”
众女眷纷纷答道,“是珠玉,还是珠玉!”
贺芳亭笑道,“若这珠玉未曾落于淖泥中,只是与淖泥同处一室,可会损其光辉?”
“不会!”
女眷们神情激动,异口同声。
贺芳亭沉声道,“没错,明珠美玉之光辉,不因淖泥而减损!”
被扣押宫中的女眷们,回家后会遭遇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开明的人家,女眷们纵然能容身,也会遭受流言蜚语,迂腐古板的人家,女眷们只怕会慢慢消失。
不一定是死,有可能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她们空出来的位置,自然有别的女子顶上。
这是长久以来形成的世情,她无力彻底更改,但能改一点是一点,能救一个是一个。
微一示意,邵大、邵二搬出两大匣子明珠,由青蒿、白苓替她赐给女眷们,一人一枚,多的没有。
“多谢王妃娘娘!”
众人紧紧攥在手里,热泪盈眶。
这哪里是明珠,分明是王妃娘娘给她们的庇佑。
往后,谁再阴阳怪气嘲讽她们被昏君扣在宫中,名节有瑕,她们左手拿着明珠,右手就敢大耳刮子打人。
......王妃娘娘,不,皇后娘娘都说她们依然是明珠美玉,你敢质疑?找死!
这群女眷中,有许多是几年前出城送过贺芳亭的,心里十分庆幸,当年一时兴起,没想到结下这份善缘。
不过,就算没有当年之事,她应该也会相助。
因为她就是这样的人。
看着老妻、儿媳、女儿、孙女们的表情,郑增华暗想,如果他敢在家里说贺芳亭一句坏话,大概会被她们群殴。
当然了,他也不敢非议贺芳亭。
很早之前,他就在怀疑一件事,唐朴方突然疯了一样弹劾沈阁老、韦阁老,极有可能是贺芳亭的手笔。
因为,这件事情的得利者有两个,一个是他,一个是贺芳亭。
沈阁老、韦阁老都认为是他在背后指使,朝中很多官员也以为是他,甚至就连先帝,也调侃他手段了得,但他知道不是自己,百口莫辩,无可奈何。
那就只能是贺芳亭。
他总有种感觉,贺芳亭城府极深,比世人所了解的更厉害,惹不起。
根本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