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兄妹,姐妹。而他们是姐弟。
虽然这家关系乱如麻,但是我们的关系,光明正大且名正言顺。为何会有另一种情愫产生呢?而我,自诩聪明敏锐,到现在才发现,这个世界的诡谲之处,在于我好似活在另一个结界之中,那里纯洁美好如世外桃源。而如泡沫一样的结界之外,又集结了所有的黑暗面。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冥冥之中有感,这一切,好似是有心人专门给我构建的。
而如今,我亲手撕开那层朦胧美好的雾,走进无比真实的世界,又会不会太晚了呢?
走在去找阿弩哥哥的路上,我脑子好乱好乱。我们嬉笑打闹,手足情深的画面,好似才发生在昨日。今天,怎么又变成了手足乱伦,家族蒙羞的伦理大戏。而这幕后的观众,指定是看得欢快,但却还要鄙夷地骂出一句“好狗血”吧。
“王妈,这事你知道吗?”王妈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看着我还在渗血的伤口十分焦急,面对我的问答。同样是一脸茫然。
“我不知道。阿钰小姐和阿弩少爷和小姐您,玩得那么好。我是一点端倪都看不出。”她同样是难以置信的姿态。这不稀奇,我长多大,她就陪了我多久。她和我一样,是被这家圈养和蒙蔽的对象。
“可是按他们所说是...那种...”她也羞于启齿。“可是,大家都是一个父亲所生的啊。这,这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这会让我们的关系,直接变了味道。而我,就是里面那个被当傻子也好,挡箭牌也好的大笨蛋。
而且,而且。这事别说在这个宅子里不被允许,这在世界上,都是禁忌不是吗?比起被蒙蔽的愤怒,我对他们更多的是担心。“算了,找到他就知道了。”
阿弩哥哥的宅,同样冷清,却没那么寂寥恐怖。看起来,就和寻常院子一样。看来,阿弩的母亲,虽不得宠,但也没太得罪我母亲,那个手段狠辣的宠妾。自从得知阿钰的事情,我猜,父亲单纯软弱,而我母亲,倒是行事果断且冷酷无情的主。这其中,她或许就是事情的关键人物。说不定。对外宣传匆忙出嫁的阿钰,可能也是落了在她手上。不然,为何那血书,偏偏落到了我手上?要知道,我虽被保护得好,但众所周知,我除了无事施施一些小恩小惠,实际并无作用。而我最大的价值,便是母亲的独女,父亲爱屋及乌的娇贵幺女。而或许只有我,可以有几分恃宠而骄,对抗他们的资本。
但是我自己知道,母亲恨不得,这个世界上没有我存在。
“少爷在里面。”下人也不啰嗦,直接将我引到了阿弩的房间。我敲门无应,便直接推了进去。
一进门,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迎面扑来。腥辣的,恶心的。惹得紧紧跟着我的王妈,都皱着眉头捂起了口鼻。屋里黑的要命,但是我清晰地感受到,有一个浓重的呼吸声,犹如在耳边,却好似躲在暗处,十分诡异。
歘一声,我推开了窗户,那毒辣的日光一下就照了进来。我最讨厌黑暗了。
屋内的景象一览无遗。四处是砸碎的桌椅,碗筷杯具散落一地。还有撕碎的带血的衣裳,触目惊心地丢在了地上。不知道的,还以为进入了什么凶案现场。只见阿弩无神地倚靠在床角,双手抱膝,头深深地埋在腿里。好似在哭泣,也好似在躲避些什么可怕的东西。
“阿弩...阿弩哥哥,你怎么了?”我一时间,也不敢走近。
他头也不抬,但是明显是听到了我的声音。
“滚。”
这便是我得到的回应。
“发生了什么事?”滚?不可能的。阿钰或许正在遭受着可怕的折磨,血书到了我这,肯定是在等着我去救她。而当务之急,就是迅速地搞清楚状况。也怪我,装聋作哑太长时间,连洞察力,都迟钝了不少。
“快说啊!”
“喂!”平时嚣张不羁的大男孩,怎么这么短时间,就变得如此一蹶不振,阴郁不堪。
“算了,我也懒得关心你。一个大男人,也不瞧瞧自己现在什么样。我也不是来找你,我想找的是阿钰。”
他猛地抬头,那血红的双眼,着实吓了我一跳。犹如一头即将发疯的兽,王妈拉着我的手就要往外跑。而她,根本阻止不了我,去寻找真相,哪怕那真相,血淋淋的。
“阿钰......”他呢喃着,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是的,阿钰姐姐不见了。你知道,我该去哪儿找她吗?”
“我不知道。”他闪躲的目光,被我抓到了。
“你撒谎。”
“他们都说,你和阿钰姐姐的事情,被父母亲发现了。”
“你们什么事情被发现呢?”我要你亲口说出来,我才相信。
“阿钰,阿钰,阿钰呢?”他竟然反问我。
“这我想,只有你知道吧。他们口中你俩的事,恐是天下不容。而犯下如此难以启齿的事,为何唯独是阿钰姐姐失踪,成为他们口中匆忙出嫁掩盖家丑的人。而你,却能安然地,还呆在这个家里呢?”不过是有人被牺牲,而有人因为某些原因,苟活在此罢了。
而我眼前这个颓丧的少年,或许正是,阿钰姐姐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住的男人。
“怎么?她消失了,你还在,接下来,你还能若无其事地当方家大少爷吗?甚至,从一个继承人候选者,正式上位,还幻想着有朝一日可以成为这个家的主人呢吧?”这个家人丁快灭了,众所周知,活到最后的,就是最后的 赢家。
我这么说,只是说出我的猜想。而且,不激怒他,拆穿他,我如何迅速地得知真相。但是见他哑口无言,满目颓然,咬着牙齿的愧疚模样,我知道,我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恩爱夫妻,大难临头都得各自飞。更别说禁忌之恋东窗事发,更是得保全自己,哪怕是付出牺牲对方的代价。
“阿钰她,如何了?”他红着双眼,乞求着我,能给他带来什么让他安心几分的好消息。我忽然发现,本是姐弟,但阿弩好似,很少叫阿钰姐姐。原来一切有迹可循,只是我没发现罢了。
“没死。”
“但也活不成了。”
豆大的泪水,夺眶而出,漫长而无声的哭泣。我现在才看到他,衣衫褴褛,且全身上下,四处渗出了恐怖的血水。而散落在周遭的带血衣物,恐怕也是他换下且没来得及拿走的吧。他比阿钰小两岁,心智更是稚嫩。但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他也绝不是那种薄情寡义的人。只不过是终究年轻,斗不过可怕的强权罢了。我猜,他也得到了他的惩罚。
肉体的凌迟和精神的百般折磨之下,他弃械投降了。
“喏。”我将血书,丢了给他。
他摊开一看,面容扭曲,好似下一秒,就要杀人。
“你告诉我,我如何救她?”我直接问他。“你不能出手,那就我来。”我着实有些大言不惭了。但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快!再晚一点,就只能去帮她收尸了。”
“去问你母亲。你娘,你那恐怖的母亲。自从她来了我们家,我们这个家就算毁了。”他歇斯底里,一时间,好似将我当成了她。
“恐怖。我也这么认为。”这是实话。“但是此时此刻,你和阿钰姐姐竟然有那种感情,也让我感到恐怖万分。”
“你懂什么?阿钰,无数次将我从深渊里拉了出来。她是我呆在这个家,唯一的理由。我以为我长大了就好了,我就可以保护她了。可是到最后,还是她保护了我。是我对不起她。”他带着哭腔,控诉着所有的不公。
“可是你们是姐弟,我们有同一个父亲。”我还是充满了不解,“算了,也罢,无论你们有什么样的情愫,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了。当务之急是,该如何找到她,解救她。”
“姐弟?狗屁姐弟。这个家,根本不算是个家,所有的感情都是虚假的。父亲的懦弱无能,眼睁着这个家陷入泥沼却无动于衷。我们的母亲都只是无足轻重的戏子,整一个都是一台诡异的戏,到最后,我们都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了。”他说的,对我来说,有些难以理解了。意思是,父亲是真的,其余的可能都是假的?只是做给外人看的假象而已?
“到头来,我才知道。你母亲恐怖恶毒是真的,阿钰姐姐对我好,也是真的。这么多年来,我们相互陪伴,救赎,互相成为彼此坚强活下去的理由。这有什么错呢?人人都说我们是兄妹,但是母亲都有可能是假的,那我们那层明面上的血缘关系,又有几分真假呢?”
“唯有,我们日夜陪伴是真心的。”
“你的意思是?你们不是父亲亲生的?”
“我不知道。”
“......”
“你母亲也是假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几乎咆哮起来,“这里太黑暗了,只要投入一丝光亮。我们就甘之如饴。而阿钰姐姐和我,约定,成为照亮彼此的光。”
我陷入了深思。的确从母亲嫁了进来,父亲从此再无纳妾。而那昔日热闹的后院,也逐渐萧条起来。更诡异的是,本来人人赞叹方府人丁兴旺,而如今,的确是萧条得要命。除了阿钰和阿弩,就剩下我了。而他们被解决了,我还跑得掉吗?我虽是母亲的独女,但是自我出生以来,她根本就不待见我。而那的确是懦弱毫无主见的父亲,更是爱母亲爱得死去活来,当母亲的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时,我也没有信心父亲会为我挺身而出。
天,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啊。
难道我真是那个灾星,给这座宅带来无法避免的灾祸。
不,是那个女人的错,关我什么事。桩桩件件都指向她,而我不过是,一个冷漠的旁观者罢了。
“但你留下来了。她却失踪了。你们俩的事情先别说了,我想知道的是,你们和你口中的恶魔,达成了什么协议?”我那魔鬼般的母亲,在这座宅,有绝对的权利。
“她说...她说...她会让阿钰姐姐,一世无忧。”
“只要我。只要我......”
“只要你什么?”
“只要我这个家待一辈子。有朝一日,成为这个家的主人,然后一世,护你周全。”话音刚落,他不知从哪儿抽出短刀,迅雷不及掩耳,已经抵着我的脖子。再近一点,就要刺破的脖颈。
“都是因为你!是你!从你娘进门,从你出生,我们的噩梦,就开始了。”
毫无防备,我就被他控制,王妈失声尖叫,却也不敢动弹。生怕惹怒了这头发疯的狮子,我就会被他撕碎。
“冷静好吗?”我知道,他不过是一时失去理智罢了。我可以肯定,他虽然在这个大染缸里泡的比我久,但是绝对还没被腐蚀成一个凶狠暴戾的人。被他挟持,我能感受他烦躁不安的喘息声,和那怦怦跳就快爆炸的心跳。比起愤怒,他心里更多的,是恐惧。恐惧父亲母亲,恐惧阿钰的安危,恐惧....我。
“搞清楚状况,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你要知道,此时此刻的我,是在站你这这边的。而你这刀刺下去,你在这个世界上,就真的是独自一人孤军奋战了,而你将面对什么,我相信你比我还清楚。”循循善诱,此时此刻无脑的冲动,我理解但不赞同。
听了我的话,后背紧紧贴在他胸膛的我,感受到他呼吸好似骤停了一刻。好似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般,恐惧感似乎就要将他淹没。
“再说了,要和我算账,等我找到,不,是救出阿钰姐姐之后再好吗?再迟一点,就来不及了。”我得赶紧去找我母亲,那个所有人口中的,始作俑者。
“就凭你?她是你母亲!你们才是一伙的!你现在装什么装?”他的疑虑并没有被我三言两语消除。
“我母亲,你知道我和我母亲关系如何。我和她见过的面,都没和你们一年见到的多。那女人说是我母亲,那一天尽过做母亲的职责。而你们的母亲,不管她们是不是你们说的那样,是假的。可是我看见她们对你的关爱和呵护,那么真实。哪怕都是装的,我母亲连装,都不装一下。这个家之所以被称为家,不是父母健在,家底丰厚。而是有你们,我的哥哥姐姐,这是我们一起长大的地方。而如今,那些不好的东西正在破坏这个家,而我,想拼了命去守护,首先,我要找到阿钰姐姐。而你,还要浪费我多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