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贵妃低沉的嗓音,清晰的落入所有人耳中。
她从容又不乏威严,便是有太后皇后在侧,却依旧黯淡几分。
太后脸色发青,皇后则冷道:“那你是认罪了?”
“本宫不屑争斗,但是施以小惩,本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宁贵妃神色淡淡,嘴角挂着一抹轻笑。
“你这是断了皇家血脉,还能无错?”太后怒极,一掌拍在案上,震得茶盏叮当乱响。
宁贵妃却只是轻轻抚了抚鬓角,笑意不减:
“太后息怒,萱嫔那胎本就不稳,即便没有麝香,也未必保得住,臣妾不过是……提前帮陛下做了决断。”
她抬眸,目光幽幽扫过殿内众人,“一个卑贱宫女出身的嫔妃,也配诞育皇嗣?若真让她生下皇子,这后宫岂不乱了尊卑?”
“你!”太后气结,瞪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们这场争斗,无意间被宁贵妃掌控了节奏。
所言之事,皆是宁贵妃愿意看到的。
后宫纷争常有,谋害皇嗣亦是大罪,可比起私通外臣,秽乱宫闱,混淆天家血脉根本算不得什么。
身为商家之人,她不可能不顾及家族。
然而皇后还没意识到,她已经被宁贵妃牵着鼻子走。
作为局外人,方筱染自是看得透彻,只不过她并不想参与其中。
倒是可以适当做出点提醒,但对她而言损伤实在太大。
方筱染眸色微沉,抓住茶杯的手不觉攥紧,隐隐能听到细微的碎裂声。
这时,残留在雪雁体内的蛊灵震动,使得雪雁立即作出反应,她重重磕了一个响头,声音无比清脆,“宁贵妃私通外臣,秽乱宫闱,混淆天家血脉,此乃株连九族的大罪,还请太后决断!”
雪雁的声音视死如归,今日站在这里,她就没想过能活着回去,本来她就已经死在了多年前,若非惠妃见她尚有利用价值,现在不过一抔黄土。
这声音如同一道晴天霹雳,让所有人心头一震,便是皇后也幡然醒悟,立即跪在太后面前,字字铿锵,“母后!这种有辱皇家之事,切不可轻饶!”
太后愤恨的盯着宁贵妃,眼中既有悲哀,也有痛苦,随着一声轻叹后,她怒道:“来人,将商苓兰拿下!”
简单的一句话,却威严十足,也表明了太后的决心。
这事已经传来,在场之人众多,就算能堵住他们的口,也得让商苓兰付出应有的代价才行。
可问题是,此事牵连甚广,无论是商家还是太师,亦或是七皇子,哪一个都足以震荡朝纲,太后自然不可能就此定罪,只能先将其带走,等昭帝处置。
在宁贵妃被带走前,她看向皇后,嫣然一笑,绝美至极,同为女子都被她的美震撼到了,一笑过后,她眸色冰寒,又带着几分从容,“你也未必能赢。”
只是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让皇后心神动荡,即便人被带走后,她也依旧没有平复。
赢?她确实没有赢,二皇子已然被废,而她也早已被夺凤印,如今还残留着皇后之名,无非是昭帝给她的最后体面。
今日她不顾一切,针对宁贵妃,只是为了报仇,她早已失去一切,又岂能让商苓兰如愿,可到最后,谁又是赢家呢?
他们,无人知晓。
雪雁也同被带走,她身上藏了太多宁贵妃的秘密,也是非常重要的证人,太后自是不会让她死,当然,也只是暂时的,就看昭帝如何决断。
很快皇后也被带走,继续回到坤宁宫禁足。
一场寿宴,最终以这样的方式收尾,还是让所有人唏嘘。
不过相较其他,眼下参加寿宴的人则开始慌乱起来。
万春亭被封锁,任何人都不得出入。
显然是因为今日之事不可外传,因而他们皆被暂时关在这地,待昭帝处理完后,再定夺他们的事。
虽说这其中不乏王孙贵族,侯门命妇,可事关重大,难保不会为了皇家颜面大开杀戒,要知道昭帝可并非仁厚之君。
殿内气氛骤然凝滞,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他们都很清楚,当年先帝驾崩时,昭帝是如何踩着兄弟的尸骨登上皇位的。
一旦动了杀心,他们谁也别想逃过。
随着太后的离去,殿中一片死寂,除了九公主和几位皇子县主以及王爷被带走后,其他人至今没有言明他们的去留。
方筱染身旁坐着的王家千金这会儿手紧紧的攥着茶杯,声音颤抖的说:“该不会杀了我们灭口吧,今日贺寿的,没有一个朝中重臣,他们都在前朝商议政务,剩下的都是咱们这些女眷,以及无足轻重之人,杀了也不会觉得可惜……”
她这话明明声音不大,却如同巨石坠地,发出一阵巨响,让本就忐忑不安的他们越发慌乱起来,惊恐的转头看向她,声音更是颤抖,“难怪太后不让我等离开,原来是怕我们将那些秘密说出去。”
殿内骤然陷入死寂,只听得见烛火轻微的噼啪声。
“皇子公主,甚至王爷县主以及世子都被带走,只有我等,被留下来……”
一名贵妇颤声低语,指尖死死攥着帕子,指节泛白。
“国公府的千金也未曾留下,凡是朝中重臣,身份举足轻重之人皆不在侧……”
另一人接话,声音发抖,目光惶然地扫过四周。
“这次本就有不少人没来……”
“那完了,我等的性命无足轻重,岂不是……”
话音未落,众人脸色骤变,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脊背。
被留下的,全是无关紧要之人。
而真正有权有势的,早已被悄然带离。
这意味着什么?
“难道……真要……”
有人捂住嘴,不敢再说下去,可恐惧已在每个人眼中蔓延。
倒是方筱染神色从容的喝着茶,对于他们所说之事并不在意。
其实也不是不在意,而是她觉得不至于大开杀戒。
这里的人虽然无足轻重,可一下子死这么多人总得有个由头,凡事做得太绝必遭反噬,昭帝登基时本就伴随着腥风血雨,倘若再起祸端,必然民心不稳。
立储在即,又加上战事不断,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摇民心。
太后之所以留下他们,是因为她不知昭帝是何安排,同时也是为了给他们一个警告,唯有印象深刻,方才能有效。
时间缓缓流逝,殿中的人忐忑不安,面容惊慌,有人惊恐的看向淡定喝茶的方筱染,再看她身旁已然昏昏欲睡的顾煜清,顿时大惊:
“你们都不担心吗?”
方筱染挑眉,“担心有用吗?”
此话一出,又是漫长的沉默。
被太后禁足于此,担心确实没用,门外皆是禁卫军,他们难道还能闯出去不成?
可就这样死等着,终究令人难安,于是一名贵妇绝望的看向顾煜清,咬牙说:“顾二公子好歹也是侯府公子,今日你也被留在这,想来也是成了家中弃子,商家难道就不在乎你吗?”
顾煜清本在打盹,听闻此言缓缓睁开眼睛,一脸慵懒的扫向那妇人,呆呆的说:“商家?方才和皇后对峙的不就是我姨母,你指望商家救我?”
说着,他又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浅笑,“倘若真只有一死,这么多人一起陪葬,黄泉路上也不会寂寞的,怕什么?”
一众人顿时脸色沉郁,无言以对。
寻思,这夫妇二人如此淡定,莫不是有了全身而退的法子?
他们可不信顾煜清口中之言,谁在生死存亡之际会不怕?还陪葬呢,到时候连尸身都未必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