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馨苑的几人每天过得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林夕只给晚云留下一句话,说他去了陈国,便一连半月没有消息。使团依旧被关押在牢中,齐颜可汗这几日,已经私下里召来工匠,命他们将德阳殿重新翻修,苏慕云也眼看着内务府送了不少新的家具和物件过去。
这一切都在表明,齐耶达应是很快就要放出来了。
苏慕云连续两日没有闭眼,她实在熬不住,直接搬进了景馨苑与晚云同住,连衣物都不敢回去取。
在那座德阳殿里,她仿佛经历了一场噩梦,本以为梦醒后一切苦难都已过去,可现在那个人又要回来了,她再也做不到冷静面对,只想找个庇护之所躲起来。
齐耶达刚入狱时,苏慕云曾想过杀死他。她借口房屋里有耗子,去内务府要来一包鼠药,再把药下在饭菜里,打着给齐耶达送吃食的幌子,去私牢探望过几次。
可每次都失望而归,齐耶达早就有所防备,不是齐颜可汗送去的衣食,他一概不要。
苏慕云几次尝试,均以失败告终,慢慢地也不再纠结此事,与其冒险去杀齐耶达,还不如同晚云一道,想办法逃离皇宫回到邺朝,只有这样才可彻底摆脱那些可怕的过往,重新开始属于她们自己的生活。
她万万没料到,这才过了一年,她们归期未至,齐耶达却要比她们先获得自由了。
齐耶达疑心重,她一向与他不睦,却在他入狱后三番五次地送吃食进去,难免不惹他怀疑,且当初林夕逼迫可汗下令将他囚禁,他只要稍加思考,便可知道根源在晚云身上,林夕是为了讨好晚云,才对他这个亲哥哥下狠手。
两件事加在一起,齐耶达出来后,必然会对她和晚云施加报复。
苏慕云惊惧万分,找到晚云商讨对策,可晚云也同样一筹莫展,为此事几乎用尽所有办法,包括带着周念去齐颜可汗的宫里等候,希望用孙子的爱替代齐耶达在他心中的地位。
但晚云一样失望而回,毕竟两年来,皇长孙时刻都陪伴在可汗身边,细水长流的祖孙之情,终是敌不过分离一年之久的父子情来得浓烈。
特别是看到齐耶达在狱中魂不守舍,痛哭流涕的狼狈样子,齐颜可汗的心都碎了,那个他捧着掌心长大的儿子,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他心中已有抉择,不论付出何种代价,一定要放齐耶达出狱。
他拿使臣在宫中行刺一事做文章,在朝堂上几次提出,邺朝国君居心叵测,打着和谈的幌子,派人潜入皇宫刺杀人质,目的就是为了以此激怒周穆,让他再次发兵北夷。
而他不愿陷于被动境地,打算先发制人,以使臣行刺为由,起兵攻打邺朝。
齐颜可汗下一句就要把放齐耶达出狱,派他率兵出征说出口,下面的臣子却应是让他把话咽了回去。
“北夷入京不过三年,正是休养生息,韬光养晦的时候,怎么能刚一站稳脚跟便又想着打仗呢?此举不妥。”
“大公子秽乱后宫,奸淫宫中妃嫔,实在有违人伦纲常,道德品性败坏,这样的人还出来在朝堂行走,岂不是叫可汗脸上无光?”
“我看邺朝使团行刺一事,正好可以给我们可趁之机,不如以此为要挟,向邺朝提出更优厚的条件,用永久停战和十万两白银做价码,来签署和谈协议。”
大臣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可不论怎么说,都没有打仗和释放齐耶达这两个选择,齐颜可汗不知,林夕在离京之前,已前往各位臣子家中,私下里将利害关系分析告知,大臣们都是聪明人,谁都不愿意再起战事。
朝堂上唇枪舌战,君王和臣下多番拉扯,相持不下。
景馨苑内,晚云已在做最坏打算,今夜她要偷偷前往御书房,去察看密道情况。若齐耶达出来,她们只有死路一条,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带着大家先从密道逃出皇宫。
他们可假扮成北夷百姓,暂时在宫外躲避,只要不往南边逃,北夷军没那么容易发现他们的踪迹,等熬到林夕回来,他们便安全了。
入夜后,晚云同苏慕云相互配合,把屋里的侍女和宫人支开,晚云梳着侍女的发髻,带着一包何淼提前准备好的铁器和榔头,悄悄溜出了景馨苑,苏慕云则躺到晚云的床上,假装她还在屋子里。
御书房离可汗的寝宫不远,越是靠近那边,巡逻的侍卫越多,晚云几次被人撞见,她都装作是可汗宫里的侍女,大大方方地从那些侍卫侧旁走过,目不斜视一脸淡定的样子,还真糊弄过去了。
御书房的正门和侧门都已上锁,晚云拿余光瞥了一眼,没有停留,继续顺着屋檐往前走,直到来至一扇推窗下,她回头张望一阵,见四周无人,便伸出两根手指插进窗缝里,一点一点地挪动铁栓。
这也是林夕教她的,有次她同他赌气,关上门窗几日都不与他见面,他便是通过这种方法打开窗户,翻进了她的屋子。
这样实用又有趣的技能,晚云自然要学过来,以待不时之需。
随着咔咔两声,勾住窗沿的铁栓滑落下去,晚云立即拉开窗户,快速爬了进去。
她在黑暗里摸索前进,来到左手边第三排书架,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书架挪开一点距离。她趴在地上,顺着书架依次敲打过去,耳朵仔细辨别着地砖声音的不同,直到听到下面传来清脆的回声,晚云激动得差点哭出来——这块砖下面便是密道入口。
晚云回到窗边蹲守一会儿,待看到巡逻的侍卫从书房门前走过,她才又回到书架旁,拿出何淼准备下的工具,开始轻轻敲打那空心砖。
空旷的书房内,一点小小的声响都有回音,晚云紧张得手都在发抖,刨土的小刀几次扎到手指上鲜血直流,她忍住疼痛继续挖掘,不敢有一刻停歇。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摸摸洞口大小,似乎和她的体型差不多,便取出事先带来的绳索,一头系在书架上,另一头扔进洞里。她鼓起勇气把绳子挽在手上,坐到洞口边缘,顺势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