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逾湖的出现,对于阿璀来说,是个偶然出现的意外。
只是一个曾经遇见的人,在不曾想过的时间地点再次遇见时的巧合所带来的些许欣喜。
除此之外,便也没什么了。
而对杜逾湖来说,再次得见是意料之外的惊喜,而得知她的身份便知道那该是永远的遗憾了。
从前一见便心生欢喜的女子,折服于她的才气,但却不知她的来处不知她的身份,最后也只当是缘浅的遗憾。
原以为那一次见面和一阙长联便已是一段最难得的缘分,也不奢望能有以后的再见,美好的人留在记忆中便好了。
而如今身份之别,纵能得再见,又何敢再谈奢望?
既见了人,也没什么旁的话说,阿璀还要往另两部走一遭,便要离开了。
杜逾湖见状也忙告退离开。
然而阿璀还未出刑部大门,竟有宫中来人匆匆寻过来。
待随行侍卫将人带到阿璀跟前时,那人才焦急禀道:“宫中卢夫人难产,皇后殿下拿不定主意,命奴来请公主殿下快快回宫。”
这样匆忙来宫外寻自己,阿璀觉得不太对劲。
卢夫人是昨夜约莫四更左右发动的,到此时六七个个时辰过去了,这时间对于头胎产妇倒也正常,皇后便是未曾生产过知道得不多,但宫中接生的产婆自然都是经验丰富的,况且还有太医在呢。
这样的情况下,还来寻自己回宫,想来是卢夫人真的不太好。
只是按说后宫诸事本该皇后一手安排,而阿璀如今虽行监国事,但哪里管得到后宫事,况且她一个未嫁的女子,对这生产之事上面能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皇后此时来寻到阿璀跟前,自然是有她的小心思。
“卢夫人此刻如何?”阿璀问那传话宫人。
“夫人体弱,此时已经乏力,产婆说孩子可能危险……连太医也说若一个时辰内孩子再不能出生,怕是……”
那宫人后面的话也没敢说出口,但其中意思显然明了。
阿璀心中一紧,扶着马车的手也毫无意识地更抓紧了些。
好在面上却还能自如:“皇后如今在薰风殿?”
“是,皇后殿下一直守在薰风殿外。”
这是阿兄的第一个孩子,阿璀从一开始便怀着期待。
甚至许多时候,她觉得自己未曾说出口的期待,比她阿兄还要多点。
如今乍然听闻这般消息,又怎不着急?
“回宫。”阿璀上了马车。
马车匆匆返回宫城,未有片刻停留,便又往薰风殿去了。
阿璀未曾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心中没有底,此时也甚为忐忑。
而薰风殿内,守在外殿的徐萤,此时正听着宫人来禀内殿情况,显然也面有焦急之色。
听到宫人传:“长公主殿下至。”
徐萤才似乎松了口气,往门外看来。
阿璀匆匆进来,皇后也忙迎上来:“公主总算回来了,卢氏这一胎艰难,方才隐有大出血的迹象了,产婆医女并太医都说不太好,我实在……”
又道:“陛下离京前,曾来甘泉宫,与我留了话,只说若是宫中有难定之事,可让我与公主商议一二。卢氏这边,太医说了若再拖下去,便是母子俱损,我实在拿不定主意……若是舍母保子,卢氏这样年轻,总是不忍;若是舍子保母……但这毕竟是陛下第一子,也是陛下如今唯一子,事关晏氏宗族,事关大渊社稷,如何……”
阿璀看了徐萤一眼,她面上的担忧之色并不似作伪,说出的话纵然并不那么中听,但毕竟也是事实。
在这事上,皇后难做,阿璀也是明白的。
舍母保子还是舍子保母的决定,一旦由皇后口中决定,无论最后是怎样的结局,皇后都落不下什么好。
毕竟若只是保下了孩子,旁人难免揣度是不是她这位皇后难有容人之量,暗中使了什么手段借此机会去母留子;若是只保住了卢氏而未能保下孩子,怕是不光卢氏怨怼,便是陛下大约也要生疑,是不是自己未能得子而容不下这个孩子。
便是最后侥幸卢夫人母子都能平安无事,但这两个决定,只要自己开过口,不管选了哪一个,最后落在卢氏和卢家耳中,都会存在芥蒂。
作为皇后她不能不掌后宫诸事,这是她作为皇后的权力,也是不可推却的责任。
只是这样的事情,她却不想掺和进去。
所以她才请回来阿璀,她不想掺和的事情,总得有个旁人来做个决定。
没有谁比这位如今除了陛下之外晏氏皇族唯一后人,享尽陛下荣宠,实权在握的长公主殿下更加合适。
阿璀看着徐萤,听着她故意一顿未曾说下去的话,目光似乎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然而便是这样清清淡淡的目光,落在徐萤眼中,却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徐萤觉得自己的心思仿佛被她看得个彻彻底底,连同自己内心最深的隐秘,也被她看得清明。
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甚是讨厌这样的目光,讨厌这种对方明明还小自己几岁,而自己在她面前却好像连心思也遮掩不住的无知稚子一般的感觉。
“不好了,卢夫人出了好些血,孩子的脚先出来,怕是……”
里面一个产婆太过焦急,跑得匆忙,与端着水盆准备进去的另一个宫人撞到了一处。
立时盆子摔了出去,水哗啦啦撒了一地。
那产婆“哎哟”两声,也顾不得更多,忙爬起来扑跪上前:“卢夫人实在不好,孩子怕是也难保,请皇后娘娘快些拿个章程吧。”
徐萤为难,并未开口,却下意识又看向阿璀。
阿璀也已经不看她了,她转头问那产婆:“若保卢夫人,几分胜算?若保孩子,又是几分胜算?”
“这……”那产婆一愣,想是没想到这位才赶过来的长公主,竟然第一句话先问的这个。
而这问题并不好答,那产婆朝皇后看了一眼,并未立即回答。
阿璀似乎冷笑一声,也未等她回答了,她看向人影幢幢的内殿,出口掷地有声:“务必,保卢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