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万有钱的火气还没消下去,直到脑子缓过劲儿来,吃了炸药一样吐出去的两个字儿已经收不回来了。
他的脸色又添了点儿疑惑。
“他死了,所以他的户口被注销了,他顶了你的身份,所以你的也被注销了,你明白了?”
郑国忠把逻辑理清楚,眼前的这个万有钱大概也明白过来了。
“这样,人我带回去,有些情况需要他帮忙提供线索,我跟你们上面的人打过招呼了。”
郑国忠朝着小民警说完,又看了看万有钱:“走吧。”
一来一回,等他回到正阳市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郑国忠没把他带回市局,找了个接待所,派人盯着万有钱。
他倒不是怕万有钱跑了,而是今天跟畈子乡的警察打了照面,他不确定畈子乡里头的民警跟张金海有没有联系,毕竟给万有钱改户籍这个事儿,畈子乡派出所当时很有可能也有人参与进来。
第二天一大早,郑国忠赶到了招待所,接上万有钱就去了市局。
万有钱没想到,自己只是回来咨询户口的问题,结果摊上这么个糟心的事儿,他黑眼圈很重,看上去很疲惫,大概晚上也没休息好。
郑国忠没有把人带到审讯室,而是带到了自己办公室,嘱咐赵峰在外头看着,不是重要的事儿尽量不要让人来打扰他。
“你说你叫万有钱?”
“对。”万有钱点了点头,不知道眼前的警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郑国忠从抽屉里拿出一包茶叶,给万有钱泡了一杯茶:“你放心,我知道那些事儿都不是你干的,只不过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保险起见,你可能要在这里呆一段时间。”
郑国忠接下来的这句话更让万有钱觉得摸不着头脑。
“我是正阳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队长,现在也是代理局长。”
只是听到“局长”两个字,郑国忠在万有钱心里的分量又被重新掂量了一下,他说话声音也没昨天那么冲了:“那个,局长,我就是想问下,我这个户籍的问题怎么解决?”
“这个问题很复杂,现在需要你提供资料,证明你才是万有钱,跟那个已经死掉的万有钱没有什么关系。”
“我怎么证明,我不知道需要什么材料啊。”
万有钱也很郁闷,按道理来说这种事情就不是他的错,明明是办户籍的民警应该解决的问题。
“我让你来,就能帮你解决这个事儿,但我也有点事情需要你帮忙。”
“只要能解决我现在的问题,你让我干啥都行,我这段时间都被搞死了,就连坐车都是坐半路的大巴回来的,没有身份证,我连票都买不了,啥都没办法干。”
“坐下来,别站着。”郑国忠看着万有钱焦虑地在原地来回走动,招呼他坐了下来。
“那个顶替你身份的人叫李林中,你认识么?”
“李林中?不认识,我完全没印象。”
万有钱摇了摇头,一个乡并不小,再加上他很早就去了外地,老家几乎没什么熟人。
“这些年你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万有钱想了想,挠了挠头:“好像还真没什么奇怪的事儿,但有一年我收到过什么法院的信息,说我被起诉了,我当时以为是诈骗的信息就没在意,后来也没声音了。”
“你是什么时候出去打工的?”郑国忠从桌子上的烟盒里摸出两根烟,一根递给了万有钱,另一根自己点上,万有钱本来焦虑的眼神在抽了几口牡丹之后也稍微缓和了一些。
“应该是……我是96年去的平南市。”
提到这个,曾国忠察觉到万有钱的语气变了,他的语速变慢了,音调也低了下来。
“96年……去平南市之前你一直都在京山市,对吧。”
“对。”万有钱双手搭在一起,小臂撑在自己大腿上。
“在老家打工?”
“打工,也看书,准备考大学。”
“你上学晚么?”
“嗯,家里人那时候穷,给不起学费,上学就断断续续地上,后来打了两年工,我想着还是上学,起码考个师范啥的,以后有个稳定的工作。”
那时候上学的人很多都比较晚,尤其是农村地区,虽然国家九年义务教育从1986年就开始正式确立,但一些偏远地区直到2000年以后才慢慢有了义务教育的条件,在那之前,农村孩子的九年义务普及率并不高,考上大学的更是凤毛麟角,郑国忠经历过那个时代,也能明白万有钱的想法。
“后来呢,考上了么?”
提到这里,万有钱有些垂头丧气:“没,那时候村里没有考点,我初试去的镇子上,然后过了,后来考试又去了市里头,当时我觉得发挥得很好,可是一直没等到录取通知。”
“然后呢?”
如果仅仅是考试失利,并不能成为他离开老家的重要理由。
“其实那时候我想过再考一年,但是当时我爸妈也没什么钱,为了让我考上去给家里挣个脸面,他们有一段时间花钱找人来教我,初试过了之后我爸妈就觉得我能上大学了,就到处跟人炫耀,但没想到最后丢人丢大了,他们就把问题都怪到我身上,说是我不用心。”
“你报的哪个学校,后来没去查过?”
“就是我们京山师范高等专科院校,现在应该叫京山师范学院了,我也想过去查,但人家就说我没考上,我当时不甘心,还想再考一年,可是我爸妈他们天天没给我好脸色,觉得我给他们丢人了,还说跟我一样年纪的都出去赚钱结婚了,都生娃了,说我天天混日子,我赌气就走了,结果一走就是这么些年。”
说到这儿,万有钱也不恼了,他吐了一口气,觉得手指突然被什么东西烫到,下意识抖了一下,把手指夹着的东西丢在地上,这才发现是已经燃尽的烟头。
郑国忠也把自己手里的烟头摁灭,心里有了猜测。
“你真觉得自己没考上?”郑国忠又问了一句。
“后来我又去了一次,但还是没查到什么结果。”
“行了,我知道了,这段时间委屈你在我们这住,你的事情有新进展了我会通知你。”
「义父们,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