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队,结果出来了。”
赵峰拿着一叠资料,兴冲冲地跑到了郑国忠的办公室,他手里是两辆车的细节比对,并且确认两辆车子都曾经出入过凤霞区公安分局。
另一方面,他们也确认了那辆后来涂装的车子就是通过货车运入了分局内部,出去的时候,把另一辆车给带了出去,这种看似明目张胆的行为,因为是公安局,就成了灯下黑。
另一方面,在被推下水的车子里,发现了胡杨的身体组织和血液残留,虽然车子泡了水,但从车子内部留下的痕迹来看,车子内部也曾经发生过打斗行为,车子内部明显有些地方出现了被剐蹭的痕迹。
那两名负责押送的刑警也被重新抓了起来,直接由正阳市公安局负责侦办,而张金海从始至终,都没有迈出过正阳市公安局大门一步,甚至没有迈出关着他的那扇门,从白天到晚上,他也只能一天天数着日子,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审判的,等待的煎熬,比他提心吊胆的时候更加折磨。
如果陶乐知知道张金海现在的处境,大概心里会轻松一些,因为那个让他堕入深渊的人,现在和他一样,被关在了一个出不去的地方。
“张局长,醒醒。”
郑国忠推着轮椅进到临时安排的留置房间的时候,张金海正躺在沙发上休息,脸上看着很疲惫,和刚刚来这里的时候判若两人,听到声音,他不情愿地翻了个身子,但并没有起来。
“张局长,你可以出去了!”
赵峰大声喊了一句,张金海的耳朵动了动,然后身子才慢慢坐起来,他伸了个懒腰,也不管自己皱巴巴的衣服和鸡窝头,他双手撑在膝盖上,有气无力地问道:“耍我很有意思?”
“那不是,张局长,你现在可以从这扇门走出去,绝对不会有人拦着你。”
赵峰继续一本正经的说着,郑国忠也没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盯着张金海,脸上看不出其他表情。
张金海的脸色扭曲了好几下,但最终还是松了一口气,自嘲地笑着,慢慢抬起双手,握起拳头,然后靠在了一起:“走吧。”
赵峰说可以出去的时候他当然知道不可能,但在这里待着也实在闷得慌,与其忍受这种漫长的没有尽头的等待,张金海此刻竟然有了一些松懈的感觉。
关于张金海的证据固定很快,而在这次的审讯里,张金海也没有隐瞒,如实供述了自己唆使其他人杀害胡杨的事实,只是他始终没有说出来为什么要杀胡杨。
张金海不是心存侥幸,而是在他此刻,他彻底认识到自己是一个嫌疑人,甚至已经是一名准“罪犯”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还是没办法接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但人总是这样,只有在事情无可挽回的时候才会后悔,这种后悔并不是真的在对自己过去的错误反省,说到底,他们只是觉得自己见不得光的这一面现在被曝光在了阳光下,才会有些无所适从。
张金海的倒台就如同第一张多米诺骨牌,在大多数人的心里,张金海就是他们的那把伞,现在伞没了,他们也就没有了希望。
而在省厅“利斧行动”的调查下,这起长达数十年,关于正阳市“器官买卖”的案情也被正式撕开。这场行动说短不短,但一晃眼竟也到了十一月,张金海的地下毒品网络被彻底揭开,而原本给王火安排的计划也被提前终止。
高陶镇的案子也终于有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2009年,高小强给冯雪莹下药,让卫勇侵犯了她,后来两个人又合谋杀害了冯雪莹,把她的尸体埋在了高陶镇,高陶镇的面粉厂一方面做的是走私的生意,而另一方面,做的就是毒品交易的生意。
他们以废弃的面粉厂作为伪装,不惜花费大量的工程,用近乎原始的方式掏出了一个可以容纳一个人通过的通道,隐藏在地下仓库里,而毒品的运输就是从那个洞里,通过人运出去。而渔村,就在柳泉河的上游,那些运输砂石的船只路过渔村的时候,会短暂停留进行交接。
卫勇真正的地下生意,就是在高陶镇。
而冯卿在知道了冯雪莹的事情之后,产生了谋杀的想法,可是在她的卷宗被翻起来之后,那个帮助他的人,也再一次被翻了出来,只是他还是不愿意松口,宁愿自己扛下来所有的罪责。
朱昆爽在精神病院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因为在和院方沟通了朱昆爽的杀人过程之后,他被判定为重度精神障碍,而且是属于非常危险的等级。
在精神病院的这些时间,朱昆爽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警方也找到了当初帮他伪造精神问题证明的医生,确认朱昆爽杀人,就是一起设计好的事情,当天晚上还出现了其他人,只是很可惜,那两个人都死了。
是武男和那个当初死在医院天台上的女人。
但朱昆爽交代了那两个人取走器官的事情。
廖平的死亡案尽管没有了直接证人和凶手,但警方从当时的工人名单里再次进行了问询,终于找到了一个收过钱的人,是当时的门卫。
廖平的尸体也确认是被摘取了器官。
再后来,就是陈思怡的案子,陈思怡的尸体在经过仔细的检查之后,也确认缺失了部分脏器。
利斧行动小组的成员根据之前调查的线索,对市二院和正阳市人民医院同步展开了调查,并且对案发同期进行的器官移植手术进行了比对,发现了一个让人震惊的事情。
正阳市近一年发生的疑似和“利斧行动”相关的案件里,凶手作案的当天,都发生过器官移植的手术,这是一个非常可怕的事情,而那些病人里,几乎接受器官移植的人当中,每一个都是颇有社会地位,甚至手握权利的人。
这些案子一点点被揭开,欧阳院长也终于落网。
时间一点点过去,陶乐知始终没有等到出去的时间,他看着外面的树叶慢慢落下,树枝光秃秃成了一片,风越吹越冷,最后甚至下起了雪,他看着外面,尽管这里是五楼,但他清楚,连电梯都有那么严密的防控,自己想从这里离开,绝对不是跳出窗户就可以做到的事。
一直到第一场大雪慢慢给整个世界堆上一层厚厚的白色,正阳市公安局也终于应该了一个好消息。
“**出现了!”赵峰气喘吁吁跑进郑国忠办公室的,郑国忠有些诧异,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陈队呢?”
“就是陈队,陈队人不见了!”
郑国忠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他赶紧派人出去找,但路上的雪越来越大,车都堵在了一起,他们也没办法找到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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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出去了么?”
外面的雪已经积了很深,陶乐知坐在床上,声音低沉:“我想去看看冯哥。”
他的眼神一直放在宥雯的身上,想从她身上看到变化,可宥雯听到这句话却没有任何反常,只是问了一句“冯哥是谁?”
“他是一个很好的老师。”
陶乐知淡淡的说道,他没有问为什么今天方浩没有过来,也没有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是觉得今天的宥雯和之前看上去很不一样。
“你还不能出去。”
是啊,我想冯哥如果还在,应该也不希望看到我这副鬼样子。
宥雯的身体终于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尽管她很快恢复了正常,但还是被陶乐知捕捉到了。
“今天会有人来给你授权,也许明天,你先吃饭吧。”
说完,宥雯转身走了,但陶乐知心里清楚,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方雅,他只是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冯平当初最信任的人居然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等了不知道多久,直到他觉得迷迷糊糊的困意涌了上来,之后他做了一个梦,好像听到了李耀阳的声音,可是等他醒过来的时候,胳膊上细微痛感和小小的伤口都在告诉他,有人给他植入了授权芯片,他尝试抬起胳膊,电梯的墙果然打开了。
他抬起头,识别也显示了通过。
可是宥雯不在,也没有人告诉他应该去哪里,他在这里呆了这么久,结果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出来了,陶乐知想不明白,也不知道方浩到底是什么居心。
到一楼的时候,宥雯在等他,看到他出来,对着他招了招手:“去哪里,你说地方,我需要盯着你。”
“你一个人?”
“授权芯片除了是感应芯片,也会在信号指示下释放电流,虽然电流不强,但要让你失去力气足够了。”
宥雯的话依旧是冷冰冰的。
在冯平的墓碑前,陶乐知给他用手扫了扫雪,也不管上面留下的水渍,就一屁股坐了下去,宥雯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怔怔地盯着墓碑,好一会儿,她才开口道:“今天有任务?”
“什么任务?”
陶乐知以为这是方浩给自己的任务,但宥雯摇了摇头:“是关于陈思灵的,这次行动在我们的计划之外,那个人失控了。”
陶乐知脸色一变,猛地站起身来,然后一把扯住了宥雯:“你就是方雅!”
宥雯尝试挣脱了几下,但终究没能挣开,她叹了一口气:“方雅早就死了,在那里。”
她指了指方雅的墓碑,上面的黑白照片已经褪色了。
“陈思灵现在在哪儿?”
“我也不知道。”
宥雯摇了摇头,但她闭上了眼睛,眼睛里流出了泪水。
“你走吧,方浩现在遇到了大麻烦,他没心思关心你。”
陶乐知忍住了自己问出其他问题的冲动,直接跑了出去,宥雯在他的手松开的时候,把车钥匙递到了他手里。
刘一晓的案子他找到了线索,因为他突然想起来,雅纳塔艺术雕刻的刀和那些尸体被切开的伤痕伤口需要用的刀非常一致,而这种刀,刘一晓用过,现在他也知道了那本最初的“雅纳塔艺术”究竟是怎么出去的。
大概是方雅偷偷带出去的,他想在那本书里隐藏什么线索,但不管中间发生了什么,那个信息好像最终没有人找到答案,不然陶乐知住着的地方,也许早就成了一栋废弃的大楼。
陶乐知不知道要去哪里,路上车子也很堵,他只能到处找,一直到他下意识把车开到了正阳市公安局的门口,看着那栋楼,他心里既激动,又害怕。
他看到两辆警车开进去,应该是抓到了什么人,他想下去问问,可又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去问,直到他的车窗被敲响,赵峰的头出现在车窗外:“师父!”
他的声音很惊喜,但随即紧张和小心就占据了情绪的一大半,陶乐知来不及问,就看到后面是一辆120的车子,如果那辆车跟着警车到了这里,就说明车上的人也许已经死了。
是陈思灵。
利斧行动沉淀了四年,这次的行动也很迅猛,在11月中旬就完成了所有的追查缉捕工作,包括涉及的单位和人员,全部都抓捕到案,正阳市人民医院暂时停止营业,副院长欧阳小飞被查明与黑市常年进行地下交易,在明知道对方器官来源的情况下依然进行器官买卖非法移植。
陶乐知想到了李耀阳,正阳医院出事了,也不知道他如何了。
利斧行动结束之后,陈思灵也葬进了陵园,和冯平去报道了。
陶乐知始终觉得那些日子就像是做梦一般,可是直到他去陵园,看到那个崭新的墓碑,不得不承认,过去的那些事情,是真实的。
可是除了这些,他心里又多了一件放不下的事情。
在利斧行动的调查中,查到了胡馨月的父亲胡秀明,当时胡秀明为了让自己活下来,联系了黑市进行换肺,可他不知道,黑市的目标,就是冯平,换句话来说,他是间接杀死冯平的凶手,而胡馨月的肺,是廖平的。
雅纳塔除了精湛的外科手术,他们还有一种独特的抗排异的药,陶乐知在黑色房间的书里看到过。
一切好像突然就过去了。
2014年,1月3日。
元旦带来的欢庆的氛围还没有结束,郑国忠约了陶乐知一起吃饭,可站在市局的大门前,始终没有进去。
近来天气不怎么好,今天也是阴沉沉的。
他想起来自己刚刚来市局的时候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那时候他以为穿上这身制服,自己就代表了光明。
“师父,发什么呆呢?”
陶乐知怔了怔,回过头,是赵峰。
“我早就不是你师父了。”
陶乐知说完,拍了一下赵峰的后脑勺,又抬起头,灰色压抑的天空被电线分隔开来。
突然一阵风吹过来,陶乐知打了个寒颤,赶紧裹了裹外套,只觉得手背上落了什么冰凉的东西。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又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义父们,结尾仓促,因为最近时间真的没办法再给到足够的时间更新小说,再次感谢各位义父的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