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叹息之语,更是让云飞扬一头雾水。
他可以肯定,自己绝不曾见过眼前老者,可对方却自称是他的故友,且看样子,也不是诓骗他。一时间,他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好在,这老者见他面上显露尴尬之色,重又笑道:
“小友无需如此,时间长河,老夫已然在此枯坐无数岁月,也不曾参悟得一星半点。小友当初自告奋勇,投身入内,至今方才重回故地,便是有些小小疏漏,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听得老者此言,云飞扬不由更是惊奇,难道自己真的曾经来到过这里,也曾经认识他?
事已至此,心头又满是疑惑,云飞扬干脆将心中的提防尽数消去,径直上前,走到老者身前三尺,学着老者模样,盘膝坐了下去。
“老丈,云某确是无法想起曾经相识,若你我果真是故交,便还望老者顾念昔日之情,解了我心头疑惑,云某感激不尽!”
老者微微颔首,道:“小友不必如此客气,既然小友忘却了前事,老夫自当为小友分说一二。”
虽然老者口口声声说得熟稔,但云飞扬却不曾有半分失礼,仍是恭恭敬敬的抱拳行了一礼,道了声谢。随后,便听得老者温声说道:
“这时间长河,连通无数世界,这些世界之中一切生灵也好,死物也罢,都随着这一条不知起源,不知何往的长河,不断湮灭,又不断重生。”
“老夫当年,也是这长河之中的一颗沙砾,后来有幸跃出河面,窥见一丝玄妙,而后奋发而上,最终在这长河之中新开辟了一方世界,这才得以上到这河岸上来。”
“只是,我原以为,超脱之后,能得永生而不死,定当是极乐之事。可当我在这岸上枯坐无数岁月,甚至还曾亲眼见过许多河中的世界,因为偶尔长河生波,被无情湮灭。
那时候,我才发现,就算我有无尽寿元,也不过只能枯坐在此。这种滋味,实在令人癫狂……”
老者一开口,虽然说了好大一堆,但却对云飞扬想要知道的东西只字不提,就好像是一个憋了很久话痨一般。
可是云飞扬虽然心中有些着急,却也不好如何催促,只能耐着性子静静地听着。
老者随后便又将他枯坐在这河岸上,是如何的无趣,仔仔细细的给云飞扬说了一遍,这才好像想起来正事,赧然一笑:
“老夫许久不曾有友人陪伴,一见小友,喜不自胜,却叫小友见笑了。”
云飞扬虽然心中也在吐槽这个老话痨,面上却也不会表现出来,只拱了拱手,连道不敢。
寒暄了几句之后,老者总算是步入了正题。
“我也记不得详细,只仍记得那一日,我正一如以往地枯坐岸边,忽然便见小友从水面钻出。只小友那时候,却已然是身负重伤。”
“当时,我曾问小友既然已经有了超脱时间的本事,为何会如此狼狈。小友当日所言,我至今仍是记忆犹新。”
“你说:‘若超脱之后,便只能枯坐无趣,那还不如不超脱!今日,我虽已成不朽,却奈何亲友仍在苦海。本想趁着超脱之际,尽窥时间大秘,相助我之亲友一并成道,却奈何时间之力终究不是我此时能够抗衡。’”
“当时听完小友此言,我当真是惊为天人。我早前以为,能够超脱,便已是了不得的人物了,却不曾想,世间竟然还有小友这样,敢对这条苍茫长河出手的不世英豪!”
听到此处,云飞扬心头不由得有些尴尬。若老者所说的那人,真的是曾经的自己,那自己在那个时候,真的是蠢到家了。
连自己几斤几两都不知道,就敢妄想着掌控时间长河,还要带着自己的亲人朋友一起超脱。啧啧,难道以为超脱是去旅游的吗?
更让云飞扬哭笑不得的是,眼前这个已然超脱了的老者,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个人呆在这里憋疯了,竟然没有觉得那个曾经的自己很蠢,反而觉得犯傻是英雄的行为。
“咳咳,老丈,却不知道当日的‘我’,可曾说过自己姓甚名谁?”
云飞扬倒也不是真的想要知道这个,只是眼前老者再回想起当初的场景之时,所表现出来的钦佩,着实是让他感觉极不自然。
“这个……当日我被小友豪情所摄,倒是不曾询问啊……”老者被他这么一问,顿时有些尴尬。
云飞扬忙道:“无妨无妨,如此,便请老丈接着往下说吧。”
老者为略微松了口气,接着说道:“而后,我见小友伤重,便欲帮助小友疗养伤势,谁料得,小友竟然以出身世界湮灭,亲友俱亡,存世无意,而拒绝了我的帮助。”
“我本欲再劝,但见小友心意已定,便也只能退而求其次,让小友与其湮灭自身,兵解真身,以神魂而入长河。”
“以我想来,凭借小友的盖世英姿,自有复归之日。届时,或可真正窥破时间奥义,成就定当远在我之上。小友从善如流,当即便弃了真身,以自身受创之神魂,毅然投入河中……”
“自小友走后,便又是无数岁月,我每每思及当日,皆是后悔不已。只恨当初,为何不强留下小友来。”
“前些时候,我正感悟时间之秘,却忽然发现,我所开辟的世界沙砾之中,忽然有人触动了长河致使长河生波!再后来,那世界之中更是有人从时间长河中攫取了一点长河之水。”
“那世界虽是我手创,但时至今日,我却也无法再如何探得究竟,更不能插手其中。是以直到方才,小友将我所创世界几乎收入掌中,我方才知道,却原来那震动时间长河的人,便是小友你啊!”
话说到这里,云飞扬已经大致明白了事情经过。
在他历转三世以前,他或者说他的前身,就是另外一个世界的超脱大能。但因为那人的性格实在有些愣,最终落得个兵解投河的下场。
而在神魂投入时间长河之时,怕是被时间河水,给消去了所有的意志,变成了纯粹的神魂。
这一抹神魂,在进入长河之中后,便是诞生了云飞扬的第一世。
第一世,第二世,云飞扬都不曾有机会接触到仙魔世界,直到第三世。
或许是因为当初在这河边,曾与眼前这个老者有过接触,使得转世之后的云飞扬,最终被阎罗的传承选中,成功接引到了阴界,那个由眼前老者一手打造出来的世界之中。
而通过老者所说的诸般,云飞扬对于自己身上的种种奇异,也算是弄清楚了。
虽然他不是当初那个超脱了还想带着自己亲朋好友一起超脱的大能,但他的神魂,却就是超脱境大能的部分。
如此一来,神魂之中还存在着某些大能遗留,却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穴窍星河,识海诸般,或许就是因为这个方才形成。
至于那能够洗涤一切,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抵挡的了的忘川,就更是因为他神魂曾经超脱过,还曾试图将时间长河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这才在修炼从冥河血神子中的得到的《冥河洗练天书》之时,将本该接引的九天之外的天河之水,换成了只有超脱,方才能够一窥门径的时间长河河水。
虽然只是那么一滴,但其中蕴含着的时间之力,却依然无物可挡。这才使得,不管是修士还是至宝,只要被忘川洗练一番,就将化散其中的一切意志。
只因为,那其实不是什么洗练,而是时间的冲刷!
……
从根本上来说,云飞扬其实并不是眼前老者认识的那个故人,就如申屠,虽然是上古天道的化身,但实际上,却已经是一个崭新的独立的生命体。
但是,面对眼前这个超脱都超脱了不知道多久的无上存在,云飞扬自然不会傻乎乎的告诉他,你认错人了。
“原来如此……多谢老丈据实相告。只是如今,我已是忘却了前事,便是从老丈口中获知过往,却也没有半点印象。”
云飞扬先是将身份承认了过来,转而下一句,便是告诉老者,我已经记不得当初的事情,所以你若是有什么打算,还是不要往我身上想的好。
老者虽然不知道云飞扬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正如他所说,时间之秘,实在太过深奥,当初他认识的那个人,又是以重伤之下的神魂投身河中,有现在这样的表现,实在也算是正常。
沉默了片刻,老者声音有些低沉的问道:
“小友虽然已经将我所创的世界基本掌握在手,但那世界,终究不是你我应当待的地方。既然我已经趁小友凝成道种,长河漩涡顿生之际,将小友接了来,不如就留在此处,你我共参大道,岂不美哉?”
若云飞扬是孤家寡人,了无牵挂,留在这里倒也不错,总归有一尊超脱了的无上大能做伴,自己想要超脱,也更加容易。
可是,阴界还有他的兄弟袍泽,还有等着他回去迎娶的妻子。哪里就能留下来了?
云飞扬沉吟片刻,正色道:
“老丈,此刻我在下界,却还有亲朋无算,如何能留下来?再者说,虽我当初已然超脱,但今日,我却是个道果未成的道君,距离超脱,却还相差甚远。
是以,我想再请老丈相助,送我回去。待我真正超脱那日,再携亲朋一道,来此时间长河之畔,与老丈谈笑风生。不知老丈意下如何?”
老者听闻此言,虽然心中已有预料,却也仍是有些失望。毕竟这么久方才见到一个朋友,可这个朋友只这么会儿功夫,便又要离去。搁谁谁也要失望。
老者默不作声,直将云飞扬吓得心惊肉跳,生怕他会被强留在这里。
好在,老者并不曾执意留他,只在沉默了半晌之后,怅然说道:“小友果然风采依旧,既如此,那我便在这里等着小友携亲朋齐来那日吧。”
言罢,老者抬手一挥,云飞扬身形,霎时消失在了河堤之上。
“只不知,要等何日,方才能再见啊……”
……
冥历八年冬月十一,冥王云飞扬孤身入北邙,斩杀天道余孽,敕建六道轮回。
轮回初成,阴界得天地之力润泽,空间壁障日渐强韧,归墟邪魔尽数化作飞灰,归墟自此再不存世。
冬月二十五,冥王自北邙回返,于冥王城正式迎娶王后。
三界各路掌权者,大修士,尽皆前来道贺。灵山佛主,更是亲自前来,一为道贺,二也是为了将灵山未来佛玄音,接回天界。
冥历九年正月十二,血海阿鼻王冥河,率血海众,归附大风。
自此,阴界继阎皇之后,再度一统。
同年二月初二,冥王迁北邙酆都重返背阴山巅,同日,诏告三界,改阴界为幽冥界,改冥王号为冥尊,坐镇酆都,执掌幽冥,盖压天、人二界!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