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四娘说媒是一把好手,不过老本行点茶更是一绝。
七汤点茶法,她最是擅长。
第一汤是要调膏,取一勺的茶粉,沸水注入,搅拌得粘稠均匀,好似蜂蜜一样的质地。
第二汤珠玑磊落,快速和用力搅拌出泡泡,大小各异,珠玑磊落,茶泡泡浮在茶面纸上,简直就像是白居易写下的那句,大珠小珠落玉盘。
之后是第三汤粟文蟹眼,第四汤轻云渐生,注水搅拌云雾渐渐从茶面生起。
一直到第五汤水乳交融,单四娘的动作一气呵成,宛若行云流水。
看得众人都呆住了,茶不过是饮品,但是点茶却仿佛成为了演出,令人瞠目结舌。
看着茶粉逐渐变成浮沫的茶汤,宛如看着精美的瓷器出窑,秘藏许久的图画问世。
众人都被单四娘点茶的绝活吸引了,目不转睛。
此时他们竟然似乎都忘记了,本来是要做一个风炉流火试验。
等到了第六汤,众人还看得津津有味。
不过唯独是单四娘战战兢兢,因为她开始点茶前,分明看到张择端在风炉里捣鼓了半天,她实在是不清楚张择端搞了什么花样。
“时间差不多了吧。”
这时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一旁的茶炉炭火飞溅而出。
单四娘吓了一跳,手中的茶盏也扔飞了出去。
“对,就是这样,流火四溢。不过比这动静大多了。”单四娘惊魂甫定。
这一声爆炸,才把众人的神唤回来。
张择端上前查看了下风炉中的火炭,之后又踩灭了溅出的明火。
“果然如此。”张择端说道。
“你究竟是做了什么把戏。”远二郎好奇地问道。
“其实也简单,纵火犯用了蜂蜡来延时爆炸。”
“蜂蜡?”
“正是。”
“蜂蜡内包裹石硫黄和硝石,之后藏在风炉之内,等到风炉的木柴燃烧差不多,炉内便产生了炭火,此时蜂蜡划掉,里面的硝石和石硫黄接触到火焰和木炭自然会发生爆炸,如我所料不差,流火便是来源于此。我之所以要试验一下,正是看用蜂蜡是否可以做到延时的效果,没想到果然在做第六道汤的时候发生了爆炸。”
“早知道这样,我点香计时便是,做到第六道汤也不过是半炷香的功夫,偏偏还要我亲自来做。”单四娘埋怨道。
张择端笑了,又道:“放心,我掌握好了分量,威力不大,这仅仅是个试验。”
“什么试验不试验,吓死老娘了。”单四娘又说。
张择端又道:“再说了,最重要的,我要是不请你出马,怎么能看到单四娘这拿手的点茶绝活,要知道,当年单四娘亲自点茶表演,最高的时候能要价十两黄金呢。”
张择端这话倒不是虚言,早年间单四娘确实有一号,因为当今官家最爱七汤点茶法,因此京城里曾经掀起了一股饮茶风流。
后来,单四娘曾经受邀亲自为官家点茶,因此一时间名声大噪,她的点茶便成为了上流人士眼中的表演,价格倍增。
听了张择端的奉承话,单四娘似乎也想起了当年的荣光,心上茶坊被烧的阴云似乎散去了一些,这才不说话了。
真金一直在旁观察张择端的试验,看来看去,心中又有一个疑问,又说道:“这纵火犯真是机关算尽,单四娘,这风炉是从哪里弄来的?”
“这风炉倒是很平常,便是茶坊存下的风炉。”单四娘说道。
真金心里盘算了一下整个案子,趁着茶坊举办纵火比赛的机会,纵火犯既要在墙上写字,又要在风炉里做手脚,难保不是亲近人士,更有可能是茶坊内部的人。
“立刻召来茶坊所有的伙计。”李真金说道。
何小乙带着人马很快找齐了所有的茶坊所有的人,全都聚集在开封府内等候,真金准备挨个问话。
单四娘心里也有些起疑,喃喃道:“难道真的是家贼难防?”
茶坊内共有四个茶娘子和三个伙计,真金挨个问一遍,倒是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据他们所说,比赛当天各自分工忙活自己的活计,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最后一个问到了单四娘。
单四娘先是问道:“李指挥,你可要小心查案,要是别人知道是我的茶坊里除了纵火的凶犯,我以后可是没有办法在这东京城里混了。”
真金说道:“既然如此,你不如再好好想想,到底还有谁参与了点茶比赛的筹备,还有谁能够碰到这些风炉。”
“不能有外人啊……”单四娘说道。
“那么可能性就只有一个了。”
“什么可能。”
“你就是纵火犯,你是监守自盗。”
“不是监守自盗,是玩火自焚。”张择端纠正道。
“我知道,一个意思嘛。”真金又说。
单四娘听了这话,腿有些发软,连忙喊冤道:“李指挥,你没有证据可不能怨我啊,这是哪里来的道理,奴家为何要放火烧自己啊。”
“所以,难道真的没有别人了?”真金又问。
“……对了,我想起来一个人,茶隐陆九霄,还有他。我只是没把他当成外人,所以一时将他忘了。”
“没把他当作外人?”
“陆官人本来是这里的座上宾了,况且名声又大,这次比赛本来是要请他来做评点官的,不过他一早又说临时有事,所以没来。”
“这个人倒是有点可疑。这个人能接触到风炉吗?”
“这些风炉和茶粉等一应所有设备,全都是昨天他检查过的。这七汤点茶法,本来是他的成名绝技,因此风炉茶粉茶盏等一应器具,特地找他来把关检查了一下。”
“陆九霄……”真金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