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枉顾圣旨
迎程程收拾起来的细软并不多。
若是不曾有孕在身,她需要用到的东西更少。
单子寅特意召常太医回来是有理由的,不仅是因为他最清楚边关此刻的状况,也因为他最清楚迎程程此刻出发去西南,需要准备哪些东西。
西南此时的情况,连军饷尚且不足,要他们筹备出一个孕妇所需的物资,就属于是难为人了。
可即便如此,迎程程还是要求尽量轻装上阵。
常太医道:“将军有所不知,西南那边情况已经相当紧迫,先前虽开通贸易,但蒲甘如今有心阻断,边关许多物资已是有价无市,根本凑不齐了。”
铁男在这事上十分坚决:“姑娘既然下定了决心要去,我也拦不住,但先前战事可知,并非一两个月便能结束,到时候姑娘若是要临盆该当如何?”
“战场上谁还没……”
迎程程原本立即就想反驳,先前战场上谁还没生产过么?旁人怎么生,我便怎么生。
可话说出口之后才想起来,那可是战场,从前也从没有女人上战场的先例,更别提是孕妇了。
于是铁男便着手按照常太医列出来的单子去准备。
到了傍晚的时候,玉枢偷偷摸摸地跑过来,将他备好的东西全都交给了铁男。
铁男语带尖酸地道:“都想着要送我家姑娘连同她腹中孩儿上战场了,这时候倒想起来装好人。”
她并非冲着玉枢,而是冲着单子寅。
“但凡是还有一丝办法,公子也绝不会出此下策,然则事出从权,这也是没办法的的办法。”
铁男不过就是嘴上痛快,实际上心里还是明白这些的。
她又问了一句:“那你家公子呢?”
“少夫人戏台都搭起来了,这出清理门户的戏,总要唱下去才行,”玉枢提醒道,“公子嘱咐我提醒少夫人,她临走之前必须高调露个面才行。”
迎府中这点家事,原本迎程程是没打算拿到台面上来说的,但事到如今,迎柏还在逍遥法外,要发动群众的力量来一起找人,就得先激起民愤。
于是迎程程在单子寅的帮助下,很快将迎府家事散播了出去。
原来迎家家产本是迎程程母亲程氏所有,迎父本就是入赘起家,宠妾灭妻便罢,十年前程氏心中有大义,想捐献家产以充军饷,却遭遇迎父阻拦!
二人争执之下,迎父亲手杀死程氏,再嫁祸给小妾,以此保全自身,又谋夺了程氏家产!
当酒肆歌坊开始流传起这个消息的时候,连颜悦都震惊了,连忙找到程府来,询问迎程程究竟是有意放出去的假消息,还是当真如此。
迎程程恰巧不在,颜悦碰上了迎璜和迎榈,兄弟二人斩钉截铁地告诉她:“此事完全属实,当初被推出去替迎湘仪定罪之人,便是我二人生母。”
那个小妾原本就是为替他顶罪而纳的,迎湘仪也根本没将迎璜和迎榈这两个貌丑又平庸的儿子放在眼里。
反倒是程氏生前,对他们母子三人多番照顾。
在程氏过世后,又是迎程程不计前嫌,还认他们二人为兄,给他们机会学习程氏刺绣手艺和打理迎春笑的生意。
原本因为迎湘仪和迎柏所为,陛下是要对整个迎府抄家的,但考虑到根本没有所谓的迎府,本就是迎湘仪谋夺程氏家产演变至今日,最后便应允了迎程程改换门庭。
迎程程对迎家被抄家乐见其成,却必须要夺回程氏家产,即便她愿意悉数充作军饷,也必须是完成母亲遗愿,自愿捐赠,而非被扣上罪名被抄没,更不能忍受迎柏转移财产,于是开始轰轰烈烈清理门户。
只是迎湘仪将迎春笑开到京城来这么多年,他迎氏族人跟着鸡犬升天之人也有不少,迎湘仪通敌一事,多少都有些牵连。
而这些逐渐在京中站稳脚跟之人,已经在十数年间通过各种联姻、通婚,已在京城中盘踞为更声势浩大的势利。
这些人是绝不能允许迎程程为了所谓清理门户,牵扯出更多人来的。
于是迎程程清理门户一事,逐渐开始遭遇楚都世家大族的联合抵制。
原本程家也是高门大户,旁系惯会见风使舵,见后来是迎湘仪当家做主,也腆着脸开始和迎氏联姻。
如今程、迎两家与众多世家大族之间皆有姻亲关系,如今士族之间盘根错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迎程程坚持清理门户,牵扯出更多旧事,极有可能触犯世家利益。
赵堃原本就为谢清产期已至却迟迟未曾发动而心烦,如今但凡上朝,便是无数朝臣追着喊着让他做主,纷纷上折弹劾迎程程行事过度。
事情演变到这个程度,已经超出赵堃预料,他先是下令让单子寅去劝阻迎程程所为,单子寅也尴尬地应下了。
可没过几日,单子寅便来回禀他:“陛下,迎程程声称已与臣和离,此乃程氏家事,不容旁人置喙,命人将臣赶了出来……”
如此跋扈,赵堃大怒:“岂有此理!你就当振夫纲!”
单子寅依然面有难色:“且不说是陛下同意我二人和离,如今我与迎程程的确毫无干系,就算是只论官职,她是征南将军,而我……”
他单子寅一无荫封,二无功名,如今不过仗着赵堃偏爱,在帮他办事而已,官职上的确有些尴尬。
于是赵堃只好亲自下圣旨强令迎程程适可而止,他可念其身为女子立下战功饶她一命,再另赐宅居住。
原本众人皆以为事情到这个地步,就已经能结束了,世家大族也都因为这道圣旨而松了口气,然而谁都没想到,迎程程连陛下的圣旨都能枉顾!
她态度坚决,非要清理门户不可!
而且在这时候,李旺竟然还真将迎柏从一处破庙里给揪了出来。
迎柏被当众挂在菜市口原本处斩重犯的地方,身上是书写着他十大罪状的血书,嘴里还被人血馒头给塞住。
到了这般田地,迎柏涕泪齐流,若是谁能将他口中已经硬了的馒头取出,就会听到,事到如今,他也只会哭喊一声“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