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行为实验,是凌江玥一个人去的。
比起昨天的简单问答,今天的实验加上了更专业的视觉刺激环节,青姐拿出了几张照片给她看,要求她想象亲眼看见实物的感觉。
第一张照片是刮掉了全身毛的羊,被放置在一个圆筒形仪器中,看起来抽干了全身的体液,干瘪的躯体周围有一层厚厚的淡黄色油脂。
“这是用作信息素研究的一个项目。对生物行为观测的记录中有个现象,几乎一切有蹄类动物在发情期时都会去闻雌性的身体、排泄物,边闻还会边翻嘴唇,例如公绵羊在闻到母绵羊的屁股或者排泄物时就会翻嘴唇。”
“因为那地方存在性信息素,而它们感受信息素的特殊通道——犁鼻器——存在于上颚,所以去闻母羊散发的性信息素时就会做出这个动作。”
“性信息素能够让它们在发情期专注于传宗接代,但研究者那时候并不确定信息素存在于哪里,是一种什么成分,脱离生物体后又还能不能发挥作用。所以,他们抽干了这只母羊的体液,获得了成分复杂的信息素混合物,用来对公羊做体外裂唇嗅反应的实验。”
科普完,青姐问她:“之前有生物学教授推测,你特殊的视觉能力不只能看见能量,还能看见信息素,那你看着这张照片,有什么感觉吗?”
“恶心。”凌江玥轻声吐字。
青姐:“没别的吗?”
“没有,我又没有在现场看到过这种实验,不知道里面的味道是什么样的,不知道体液里有什么成分,根本想象不出来那种场景。”
青姐没说什么,又翻开后面两张。
绵羊的照片还能说只是恶心了点,这两张就是血腥了,是一条被解剖后的七鳃鳗,血淋淋的紧致鳗鱼肉,和那些长得像倒刺的牙混在一起,乍一看冲击力非常强。
凌江玥拧紧眉毛往后避开点距离,手指张开挡在眼前。
“这是七鳃鳗,”青姐似乎已经习惯,眼都不眨一下说,“是一种很古老的生物,化石可以追溯到距今三亿年前的石炭系海相地层中,虽然长得吓人,但是变态不过人类,还是成了我们的桌上餐。”
“你们之前不是碰到过这东西的变异亲戚?那只鳗怪会发出次声波,很特殊,所以你们的关注力都在它的发声系统上,但其实七鳃鳗有一个更值得关注的特点——它拥有和高等脊椎动物平行进化的免疫系统,简单说就是它们的免疫系统和人类的很像,对我们研究免疫有很大的帮助。”
她抿唇问:“所以就解剖了一只又一只?”
青姐没回答,继续说:“七鳃鳗对信息素很敏感,近几年美国,澳大利亚有些地区七鳃鳗泛滥,对渔业有害,有些人就采用了信息素诱导的方法,把它们引导到一个地方统一解决。你能看见生物体的能量颜色,能看出这条七鳃鳗体内有哪些不同的颜色吗?”
“不能,”她还是这个回答,看那个男助手略显失望的表情,又加一句话,“隔着照片看不出来,看见现场应该能。”
似乎急于解释自己并不是没用。
青姐点点头:“我们可以做实物测试。”
说完又去翻后面的照片,剔除几张,大概是在更改刺激她视觉能力的步骤。
“那个,我想问问,”凌江玥捏紧了放在她手边的三张照片,做出不忍的表情,小心翼翼说,“之前我们发现的那些生物都被这样解剖研究了吗?”
青姐:“蔺峥没跟你说过?那应该是机密信息,我恐怕也不能告诉你——当然是假的,这点信息还算不上机密。对,他们都逃不过被解剖的命运。”
“可是……可是它们其实也没做过什么,特别是那只巨型蝴蝶,只是好好待在大裂谷下,是我们找上门去抓走它们的。当然,我不是否认它们的危险性,但是……但是就像那只被抽干体液的母羊,世界上的所有生物是不是都得为我们的发展牺牲?我以前看动物世界,说每种生物都有自己的栖息地,我们减少干扰或许才是保证安全的办法。”
青姐叹息一声,良久后说:“科学是冷漠的。冰冷的器械和无情的对待,换来我们的安全和发展。这是个争论了几百年的复杂论题,你很难绝对地站在任何一边。”
“有时候要承认,人类是自私的,我们会为了仅仅只是有可能发生的威胁,做出很多注定危险的事,不管这个危险是在针对其他生物还是人类本身。”
凌江玥有些意外地看着她,这句话很有道理,但不像是她这样的人会说出来的。
那个人当初可不会以这样的辩论思想看问题,他是一个绝对的利己主义科学家。
看来屠夫和屠夫还是有不同的,她可以多问一点。
“青姐,”她做出好奇的样子,“你不是研究人体科学的吗?看这些照片,更像是研究其他生物特性的。还是说,对这些生物的研究最终会用在人身上?”
看青姐扬眉盯着她看,她又握紧自己的手,身体紧绷道:“辛文辛志死之前说,我这样特殊的人,会和那些神秘生物一样被你们拆开来研究。他们还说,还说……其实你们对人体实验的研究不比他们研究的内容少。”
青姐:“原来是在担心这个?可我是人体科学部的人,说什么都像是杀生娘娘在念经。不如你带会儿直接问蔺峥,你现在是他们特调处的人,就算我要研究你,也得经过他的首肯。”
说着她还眨眨眼又道:“我确定他今天也会来。”
凌江玥顿一下,假装不自在地避开她的打趣眼神。
……
蔺峥确实又来了,和特调处其他人一起。
这段时间一个疑似的目击案都没有,他们闲得没事干,干脆一早在分部这儿集合凑热闹,拎着从不同地方买来的早餐,一起分享。
许嘉言是个山地车狂魔,大早上就骑行锻炼,身上穿着价值三分之一套房的专业设备,骑行十几公里为他们带来了一家百年包子店的粥。
蒋雨行打着哈欠从他分享的早餐中挑走一杯小米粥,喝一口问:“珈姐呢?”
“好像是去接电话了。”
蒋雨行举着粥向天拜三拜:“信男愿献上一杯美味的南瓜小米粥,祈祷千万不要是新的案件。”
愿望许完,林珈正好打完电话回来,对着吹风的蔺峥低声说:“有人告诉我,凌家人在重新收集凌江玥在福利院的资料。”
蔺峥猛地抬头,片刻后目光晦暗地看向分部二楼某个测试室的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