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江聿得到消息赶到现场的时候,警察已经在做收尾工作。
凌江玥坐在敞开的警车上,有个穿着黑色防爆服的高大男人站在她面前,若有所觉似的转头,轮廓冷硬眼神锐利,一看就不是普通警察。
“江玥!”他快步走过去,把人搂进怀里,仔细检查,沉声问,“有没有受伤?”
“哥——”凌江玥瘪嘴想哭,想到人多又忍住了,摇摇头恹恹地靠在他身上。
凌江聿又去看旁边傻站着的庄捷,看他两眼无神浑身狼狈,仿佛还没回过神,踢了他一脚。
“庄捷!怎么回事?!”
“啊?”庄捷哆嗦着飞快瞟一眼凌江玥,语气充满由衷的佩服和尊敬,“江玥那个…开枪爆头…不是,是不小心开枪打死了绑匪。”
还是一枪爆头,他这个纨绔子弟都只在游戏里见过,谁能理解他看到那个白人眼球和脑浆齐飞的场景有多惊恐。
凌江聿似乎没听见被打死的是别人,立马又检查一遍凌江玥身上,这下发现了背上被抹了药细小伤口。
“碎玻璃割的?”得到肯定回答,他带着人就要走,担心这里的医生处理得不够仔细,伤口里还会有细小碎片。
他把披在江玥肩膀上不知道谁的衣服扔在一边,要走了才想起旁边的警察,冷静下来感谢两句,又问起具体的事,想让助理留下协助。
蔺峥的目光在他扔衣服的动作上扫了眼,又看向凌江玥恹恹的脸。
嫩得像朵花的年龄,一看就是被钱山钱海养出来的女孩儿,手掌虎口处被枪支后座力撞红的痕迹还没消。
开枪倒是果断又准确。
“凌江聿是吗?”他收回视线,没动受伤的手臂,换成左手展示了一下证件,“UmA蔺峥,这起事件和你们有关,麻烦做个简短的笔录,回答几个问题。”
“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凌江聿皱眉。
“死的人半天前刚把监狱里服刑的路锗之带走,他们特地绕来这边抓你妹妹,是路锗之和他们合作前提的条件。”
路锗之?兄妹俩都愣住。
凌江玥有十年没听见这个名字了,凌江聿也不让别人提起她当年差点走丢的事,只说企图带走她的路锗之被抓走,再也不会有机会靠近她。
“他为什么非要抓我?”她不是很理解。
蔺峥平淡说:“他老婆和女儿死了,监禁时间里又受了点折磨,精神不太正常。”
“精神不正常,为什么那个白人还要专门找他合作?”她又问。
“神经病三个字有时候对科学家来说算是名片,”林珈过来给她注射针剂,搭了句话,“来,这个能让你今天睡得好点,不用做噩梦。”
凌江玥伸出手,视线又跑到蔺峥脸上。
“那路锗之抓到了吗?”
“抓到了。”
“哦,那就好。你们是特警吗?UmA是什么部门?”
“生物部门。”蔺峥言简意赅说完,低头自己处理着身上的伤,没有再理人的意思。
他衣服卷起来点,凌江玥能看见一截紧实的腹肌,蜜色肌肤,某种透明药水喷在上面挂上点水珠,顺着一根微凸的青筋往下流。
她看得稍微有点久,抬头时撞进蔺峥目光中,那平静的眼神仿佛在说“你看够了没”。
凌江玥故作镇定地收回视线,换个方向靠在凌江聿怀里,拿后脑勺对着他。
林珈在几个人身上扫视而过,把剩下的针剂交给凌江聿,送他们离开。
回来时蔺峥已经处理好伤口,把配枪拿起来检查,然后插在腰后。
“我问过了,她玩过实弹射击,射击准度确实不错,”林珈抱着手臂看他,“你多疑的毛病可以稍微收一收,人家只是握枪姿势比较准,你就一直怀疑地盯着人家看,她亲哥的眼神你没看见?”
“Kyle他们狡诈,不是不可能找些明面上看着不可能的人做下线。”蔺峥插好枪,松开手时似乎还能感受到另一个人和他握在同一位置的手心温度。
停顿了下,他看见蒋雨行装好Kyle的尸体准备回程,问起林珈:“给的药够吗?”
“应该够。才投入使用没多久呢,我也在摸索中。”
提起药,就又不得不提到路锗之。
“他的研究是比较粗糙,但是从大量不定向的变异体数据库中寻找好苗子的办法,确实研究出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比如信息素反应器,根据激素可视化延伸而来的仪器,能够识别人类信息素来推断很多信息,这次这么快找到路锗之和Kyle就是靠的那个东西辅助,技术部研究了好几年才成功。
蔺峥不置可否,转身上车说:“希望不用返工。”
但事与愿违,他们第三天就收到消息,说凌江玥做噩梦发高烧,心理医生也干预不了,听说特殊部门有特殊办法,希望他们能去帮忙解决一下。
蔺峥和林珈去了凌家别墅,上二楼才看见人,凌江玥睡在一张大床上,恹恹欲睡,脸色苍白不少。
凌江聿穿着家居服守在床边,但刚好来了个电话,去露台上接听去了,剩下他们两个看着可怜兮兮的女孩儿。
催眠是林珈的老本行,一般从闲聊开始。
“做噩梦了?梦见什么了?”
“眼睛,还有血的味道,还有他。”凌江玥有气无力指了下蔺峥。
“梦见他?他被溅上血的样子?”
“不是,他拿着枪对准我,”她瞥一眼蔺峥,有点担心,“打死那个人,我应该不用负法律责任?”
“怕他真拿枪对着你?不用怕,那是个变态科学家,你算是为民除害。”林珈说。
“哦。”她的目光慢吞吞往上爬,看着蔺峥,莫名觉得他说的话才有保障性。
蔺峥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对上她的目光后平静说:“不用多想,你做得很好。Kyle死了,路锗之在被抓的路上也死于汽车爆炸,他们不会再有机会回来报复你。”
她这才真的松口气,躺累了,翻个身对着他们,睫毛眨了眨,好奇说:“我哥说你们有特殊办法让我不用做噩梦。”
“对,”林珈笑了下,“听说你解决了Kyle之后跟我们队长解释,也三句不离你哥。你们兄妹感情很好吧?”
“嗯,我哥很爱我。”她回答得毫不犹豫。
“看得出来。”
他们闲聊两句,凌江玥看看他们手上,好像没有电影里用来催眠的怀表,又重复一遍刚刚的问题:“是什么特殊办法?”
“删掉一点记忆。不用害怕,我很有经验,睡一觉就没事了。”
她看着蔺峥,蔺峥轻轻颔首。
没有对话,而且他们还很陌生,但凌江玥莫名就是相信他,听着林珈引导性的话,缓慢闭上眼睛。
…
这一觉睡得很沉,凌江玥是被身体的耸动打扰醒的。
狭窄空间里有些闷热,黑漆漆的,她勉强睁了下眼,一时间有些分不清在哪儿。
但很快紧紧贴着的人就又动了下,她压下喉咙里差点逸出的哼声,终于对相贴的温热皮肤有了清晰的认知,伸手往上抚摸着他的轮廓。
“怎么?”蔺峥低声问,外套披在凌江玥身上裹住臀背,他的手充当腰带按在她腰间,只在酸涩的起伏时有些遮挡不住。
“没什么,”她侧头靠在他胸膛,抬眼看车窗外旷野上的星星,“做了个梦。”
“梦见什么?”
“你给我吃泡面。还报复我,也要删除我的记忆。”
“我能删除什么才叫报复你?”
她想了想,埋脸在他怀里闷闷地笑:“好像是没什么可以删的。”
“还梦见了什么?”
她这回安静会儿才说:“我哥。”
一个干巴巴的虚假故事。连想象都是乏力的,只能学有些人编谎话一样,塑造一个悬浮的角色,反复强调自己没有的东西。
她想象不出来凌江聿会如何爱她,所以梦里的十年也一晃而过,所以翻来覆去也只有那一句干巴巴的话,由别人由自己反复说:我哥很爱我。尽管某些地方说这句台词很怪异。
如果十二年前凌江聿就找到她,或许她能像梦见蔺峥那样,连某天晚上的风和影子也记得很清楚。
可惜没有如果。
蔺峥抚摸着她的头发,也偏头看向外面的夜幕。
这里是可可西里,藏羚羊自由奔跑的无人区。凌江玥要在这里完成一场大脑进化后的实测。
夜风又吹亮几颗星星,卷走车窗缝隙里的热气,顺便传出来一两句交谈声。
“先从小型生物开始吗?”
“从昆虫开始。得去找找姬蜂。”
“姬蜂寄生,你想控制什么寄生?”
“再刨根问底可就不适合做这种事了。”
“什么事?我们在做什么事?”
“不知道。”
天高地远,旷野的风吹散后面轻颤的声音。
夜更深了。
凌江玥披着蔺峥的衣服下车,走走停停走到一个小土坡上,一个人看着遥远的天际。
风卷着她长发飞舞,她鼓起腮帮子配合喉咙,发出几声怪异的低频鸣叫,然后一只漂亮的绿色小鸟飞来落在她头上。
这是她刚认识的朋友,最近几天在可可西里认识的,每天都会碰到。
不过她不看鸟,鸟也不看她,一人一鸟像影厅里买到相邻座位的同类,只盯着夜空看。
“江玥——”
她在风里回头,蔺峥从夜色里朝她走来。
“他又找到我了。”她晃了两下头,把头顶的绿色小鸟捧下来,往天上一扔。
“走吧,明天我就不在这里等你了。”
小鸟咕咕两声,拍着翅膀绕着她飞了两圈。
她像被提醒想起了忘掉的事,朝着蔺峥跑回去的路上停下挥挥手。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