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雨行一个电话把蔺峥叫走了,剩下展颜饶有兴趣地面对着路愉。
路愉有点走神,交叉双手放在桌上的姿势变成了抱着手靠在椅背上。
“从你的姿势来说,他一走,你放松了很多。你对他很警惕?”
“特案警察也兼职心理医生吗?”路愉的微笑浅浅一点,像提不起兴致,“那你应该很清楚,他的气势很强,谁在他面前应该都没办法放松。”
展颜:“不仅放松,说话也真诚了点,这才像回忆起有用信息的状态。说说吧,你和路锗之秘密实验室,和最近发生的研究员死亡案件到底有没有关系?你知道他还活着对吗?”
“我只是想起了很多年前,我爸妈也是这样,经常被一个电话叫走,然后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回家。”路愉脸上的笑更淡了,几乎归于平静。
虚假的话里夹杂着真的回忆,才会让人分不清。
“其实我知道一点他们的事,我妈偶尔会带我去研究所,我爸虽然不带我去,但他们吵架的时候我能听到一点有用的信息,507局是吗?天涯论坛上有很多神秘描述。”
展颜:“那你觉得神秘吗?”
“不觉得。那不过是一个比较特殊的事业单位而已,一群高尖知识分子在里面疯狂研究一些还没被科学接纳的内容。”
她有些不想浪费时间了,倾身跟展颜说:“我爸是个急需认可的可怜疯子,可能是个合格的研究员,但他不是合格的丈夫和父亲,可以说我这么多年的悲惨生活一大半都源自于他。我在他们离婚后对他的生活并不了解,所以你们要询问我关于他的事,抱歉,无话可说。”
展颜:“我倒觉得你有话能说。当年楚箐出车祸的前因后果是什么?按你说的,他们离婚后关系并不好,为什么楚箐要带着你去找路锗之?”
路愉紧紧闭着嘴,好一会儿才说:“他好像做了什么事,我妈很生气,她一生气就冷脸不说话,从学校带上我一路开车去找他……”
“去哪儿找的?地点,或者大概的方向。”
路愉有些抗拒:“你应该知道那场车祸对我来说是阴影。”
展颜:“阴影就是用来打破的。现在死亡的研究员已经有两个,可能马上还会有下一个,而我们还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样的实验体逃了出来,下一步会干什么,会不会找上你,应该怎么对付。所以我们需要你提供更多的信息。”
她强调:“而且路锗之很可能也死在那些实验体手上了,你难道不想去收尸?”
询问室里安静了会儿,路愉偏过头看着半空中,视线没有焦点。
“四明山8号山路。”
特案科查到过这个地址:“那是各种重型车辆跨区常走的路,前面通往三个地方,你还记得你们准备往哪个方向走吗?”
“好像是右边。我妈当时正要打转弯灯,被一辆大货车……”她停在最惨烈的记忆前,消沉下去。
展颜很难和每个诉说哀恸的受害者共情——特案科看上的就是这点,因为纵观所有人体实验案件,始作俑者总是受各种各样的强烈的情感心理驱使,有时候看起来最可怜的人恰恰就是最丧心病狂的人,办案的人必须要冷静看待一切。
她看不见路愉的悲痛,只在乎线索有没有用:“右边,是通往西南方向,那边山多,居住地不算密集,要找一个不被人发现,不受国道监控,还能装得下一个实验室……申山。”
那里有个几十年前的防空洞,不大,因为交通不便利,周围都没有人居住,后来整座山卖给了当地的人种盆栽栀子花。
这些信息是很早以前,特案科对全国各地二战遗留实验室做摸查的时候汇总的,因为当时只查到那儿有个防空洞,没别的,所以她只是看了眼就略过没管了。
没想到被一个半内部人员钻了空子。
得到最有用的信息,展颜立马给蔺峥打了个电话。
等待接通的过程中,她对路愉说:“你可以先回去了,心理咨询室可以正常开,但我们会派人在周围盯一段时间,也算保护你,希望你理解。”
路愉没回答,沉默着上了车,在车里静静坐了会儿,才开车汇入车流。
然后用蓝牙耳机拨出一个号。
“他们知道申山了。”
“好消息。没露馅吧?”
“漏没露馅那得他们说了算。但最近他们会派人盯着我。”
“那到时候岂不是不能和你分享故地重游的喜悦了?我挺期待这次出行的。”
路愉沉默了会儿,说:“江玥,你已经杀了两个人了。”
“那又怎么样,该死的人就该早点尘归尘土归土。”
凌江玥语气十分无所谓。
她今天跟着凌江聿回凌家了,现在站在别墅二楼房间里,边接电话边靠在露台上往远处看。
那里凌致诚在和俞林钓鱼,这段时间在致幻剂的作用下导致激素紊乱变得暗沉愁苦的脸,罕见露出高兴神色,她都能听见俞叔询问他的话。
“老凌,今天有好事?”
“江玥回来了!庄枚在家里学做菜,我来钓条鱼回去,你上次不是往里面放了两条鲈鱼吗?”
“你是破产了吗还需要你来这儿钓鱼给江玥吃。”
“她小时候就喜欢看我钓鱼给她玩……”
真是喜乐融融的一家人,为了小女儿回家一趟,家里上上下下都动起来。
凌江玥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气音。
人果然是受视觉影响很深的动物。
当初她刚被找回来,一句“过去十年受苦了”压根不能让这群养尊处优的人明白到底是怎么个苦,他们忙着要求她从苦难中迅速脱身,成为不损面子,能维持家庭和谐的好女儿。
可这次亲眼看见她被“折磨”成了什么样,又因为致幻剂让大脑不断想象出一个受苦受难的可怜女儿,随时随地在卧室,在公司,在花园对着他们流泪,那种爆棚的愧疚终于让他们除了补偿什么都管不了了。
没有致幻剂,这个过程大概需要很久很久,久到曾经的凌江玥也不再满怀期待,久到她已经第二次离开这个家。
她注视着,电话那边的路愉这时候又说:“我见到蔺峥了。”
凌江玥注意力一下回到谈话中,声音雀跃问:“是吗,你觉得他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
路愉:“好不好看没注意,但我觉得如果他发现是你,会毫不留情朝你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