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愉不清楚他的想法，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回忆起当初实验室坍塌后，她赶到申山见到凌江玥的那天。
天气很好，凌江玥穿着件白色带斑点的实验服从洞里爬出来，因为不适应地面的自然光线，她只能眯着眼睛视物，好奇又茫然地环视着外面的景色，像只迷茫的猫。
蔺峥打断她的走神，冷酷语气又把她带回现在黑暗寂静的审讯室，带回又冷又饿又口渴的狼狈状态。
“你知道路锗之具体对她做了什么吗？”
“只知道一点。”
“哪些？”
“麦司卡林，他用麦司卡林扭曲了江玥的神经系统，让致幻剂的作用长期保留了下来。本来是想利用这种效果和盐水池一起加强她的大脑开发，不过中途她的身体自己产生了肾上腺色素，双重致幻效果下，她的视觉系统产生了异变。”
蔺峥：“致幻剂只是其中一种手段而已，还有呢？她走丢时已经八岁，有自己的三观了，应该不会像三岁的1号实验体那样，在什么都不懂的年纪被实验折磨死也开不了口喊救命。是有洗脑？她讨厌电击实验，致幻剂和电击是洗脑的常用手段。”
“……是。她一直不肯配合实验，没歇过想逃出去找回家的想法，一直等着凌江聿来找她。不肯屈服的实验体很难做后续研究，仅凭恐惧压迫，效果并不好，而且她有可能认识我爸，所以只能洗脑。”
“我问的是还有什么手段，不是让你根据我举出的一个例子扩充句子。路愉，不要装傻充愣，我的耐心看起来很好？”蔺峥前倾靠近了点，虽然听起来还算冷静，但是没有起伏的语气能让人意识到他压抑着情绪。
路愉低下头：“我说了，只是知道一点，就这一点还是我爸很骄傲地说起麦司卡林对江玥的改造作用时了解到的。而且你作为507局的内部人员，不是应该更清楚那些人常用的洗脑手段？”
“比不上你家学渊源。如果你实在脑子不够用，我确实可以多举几个例子——通常来说，电击加致幻剂只是洗脑手段中的一种，时间剥夺，睡眠剥夺，药物催眠……多得列举不完，其中致幻剂就有很多种，LSd和d.m.研究所用的‘圣肉’都是佼佼者，毒蘑菇更不用说。说宽泛一点，这应该叫精神控制。路锗之控制她捕捉生物体的时候，用过哪几种？”
审讯室里安静了会儿，路愉嘴里仿佛含着把细沙，说话时唇舌摩擦着粘连着。
“大概是，所有。”她低声说。
“嘭！”有东西被挥下去砸在地上，骨碌碌滚远。
听声音似乎是一瓶矿泉水，动静其实不大，但在经历了二十个小时的声音剥夺折磨后，这点声响对路愉来说就是平地惊雷，惊得她剧烈一抖。
审讯室里有特殊涂层，黑得看不清任何东西，所以她现在才意识到，蔺峥居然带了瓶水进来。
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想喝水，却连盯着哪里找水都不知道。
水瓶滚远后停在某个角落，审讯室里又恢复安静。
除了砸了那瓶水，蔺峥没有其他反应，连呼吸都没乱，只有看不见的地方，手臂连同脖颈的青筋盘踞着，是用尽全力才忍住了想弄死她的冲动。
“你看见路锗之对那些比你还小的孩子做这么惨无人道的实验，没有阻止过吗？劝告呢？既然不是被路锗之抚养长大，那我姑且认为你有正常的善恶观，你为什么不做点什么？就算失败也比视若无睹好。”
克制着情绪说了一通话，最后厌恶和恶意还是忍不住从捂紧的理智中溢出来——
“楚箐女士知道她的丈夫是个畜生，却不知道女儿也是个只会事后愧疚的帮凶。”
路愉突然大力推开桌子，站起来状态激动吼：“闭嘴！你们有什么资格指责我？507局，人体科学部和特调处才都是帮凶！一群没用的帮凶！如果不是你们，我妈不会出事我爸不会变成那样，江玥也不会被带走做研究，她变成今天这样，有你们一份‘功劳’！”
蔺峥按着桌子两边，更大力地推回去，桌脚在地面刮蹭出刺耳的噪音，“呲——”的一下把路愉撞得往后退两步，怒吼的声音在黑暗空间里回荡，震得耳朵嗡嗡响。
“她向你求救的时候，你除了事后愧疚，有做过任何补偿行为吗？！你把她从实验室带走，承诺要照顾她教导她的时候，打算过把她当正常人对待吗？！你明知道她心理不健康不适应社会生活，为什么不好好引导她？！她落得今天的下场，一半的原因都是因为你！另一半是因为你爸，你们路家人全都他妈是畜生！”
路愉仿佛被当头一棒敲得头脑晕眩，一时间呐呐无言。
过了好一会儿，蔺峥的粗重呼吸声都逐渐平静下来，她才说：“如果是你，你要怎么教导？我拒绝不了她的任何要求。”
如果是他，如果是他…
蔺峥闭了闭眼，准确无误捡起那瓶水，转身出了审讯室。
把锁设置成只有他的级别卡加生物信息才能打开，他才离开1-7，转身看见拐角处林珈正靠墙等着。
“看来你们的谈话不怎么融洽，让我猜猜，是不是忘了问路锗之其他研究项目的事？”
蔺峥：“她对路锗之的研究了解得还不如吃饱喝足睡觉的那个人多。”
林珈点头：“了不了解的我不清楚，不过你确实说对了，我帮你进去看了眼，江玥躲在角落里睡得挺香，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蔺峥冷笑一声。
林珈又抬抬下巴看着1-7上锁的门问：“锁得这么紧，是单纯想帮江玥以牙还牙呢，还是为了别的？”
“有东西在她手里。”音频还给了路愉，但他开了监控，屏蔽了信号，她对那个录音器做什么他都能一清二楚。
林珈就知道，递给他一个眼罩：“抽空睡个觉吧。接下来才是重点——对江玥的审问很难做，她看起来可不像以前那样会乖乖说真话。而且凌江聿在休息室里疯狂乱砸东西，吵着要见江玥。”
“不用，”他没要眼罩，疲惫地按了下眉心说，“麻烦帮我拿一下休息区抽屉里的药。”
“你是说那几支长得像烟的气雾剂还是白色药片？哦都一样，因为江玥以猴哥的小命威逼利诱蒋雨行，让他把你的药当着她的面扔进垃圾桶了。”
蔺峥转过去，冷下脸：“蒋雨行太闲了？”
林珈：“闲的是你舍不得说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