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洛雪终于是见到了面无表情，眼神空洞的柳芽。李婶像是被抽掉了根骨的榆树，似乎只剩下了因岁月不公留下的粗粝又苍老的褶皱。
见洛雪来看柳芽，李婶没有说一句话，只是贴心的给洛雪准备好茶水点心，自己默默的转身离开了。
看着李婶离开的背影，洛雪心里无比的酸涩，此时此刻她都不知道该去恨谁。即使在心里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她也找不到该偿还的人。
洛雪一把一把的捋着柳芽的头发，她最喜欢的两个小揪揪也已经不见了，洛雪是多么期望所有的痛苦和伤害都能被她这一下一下的抚摸给化解掉。
只可惜，这终究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奢望罢了。
柳芽死死的攥着几根五彩的羽毛，洛雪突然意识到，这许是，许是，许是美女鹦鹉的羽毛，她立即四处张望，只是那个恼人的声音却一直没有出现。
洛雪的心一下子就掉了一大块，她养过小动物，如果虎仔在她眼前被人给弄死了，洛雪觉得她肯定也会疯掉，更何况柳芽这个才六七岁的孩子。
洛雪伸手想要去握住柳芽的小手，在接触到羽毛的一瞬间，柳芽变得又惊又恐又怒，瓷白的额头上青筋暴起，两只大眼睛炯炯放光。
只不过眼里包含的不再是温暖平和澄澈的笑，仿佛想要吃人一样，扭曲的让人不敢直视。洛雪吓得立即就缩回了手，大滴大滴的眼泪汹涌而出。
洛雪从未有此刻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甚至也生出了对哥哥的怨怼。要不是哥哥给错药，她也不至于至今还使不出武功来。
即便是自己被卖为奴时，她都没有怨怪过哥哥，但是此时此刻，洛雪真的生出了对哥哥的怨怼。
四周静谧得可怕，只有柳芽粗重的喘息声。洛雪咬着下唇，眼眶泛红，柳芽心底的创伤，沉甸甸的压得洛雪喘不过气来。
“柳芽……” 洛雪轻声唤着，声音带着颤抖，试图再次靠近，“别怕，姐姐在这……” 哪怕回应她的可能仍是那令人胆寒的怒目，洛雪也不愿放弃。
这一刻，洛雪更加清晰的意识到，想要与云毅长相厮守，不再是一句轻飘飘的话。要付出的代价，真的很大！
洛雪小心翼翼地再次伸出了手，指尖轻轻触碰柳芽颤抖的肩膀，尝试着让柳芽感觉到一点安全和熟悉感。
柳芽的身体微微一震，但并未反抗，这让洛雪心中稍感宽慰。她继续用柔和而坚定的声音说：“柳芽，别怕！你已经回家了！你已经安全了！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了！相信姐姐，真的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了！”
柳芽急促的喘息渐渐平稳下来，虽然眼神中依旧闪烁着恐惧与不安，但那份深深的绝望似乎被洛雪的话语所触动，有了一丝动摇。
不再清明的眼神似乎慢慢开始聚焦，洛雪直视柳芽的眼睛，温和的眉眼里面盛满了关爱和怜惜。
楚慎进来的时候，洛雪的手已经攀上了柳芽弱小的肩膀，一下一下的轻拍，低低缓缓的声音在屋子里慢慢的流淌，
“湖心亭里的那几条鱼你还记得嘛？春天马上要到了，它们又该要浮出水面了。这次我们一定要提前做好网兜，一定不会再让它们跑掉了。”
“还有你之前让齐叔在城外护城河里捕捞的大闸蟹，我记得可美味了。我现在也可以随意出府了，等蟹子长大了以后，我们可以亲自去河边捞。”
“还有，我们一起学女红的时候，你答应给我绣一个帕子的，等春天到了，迎春花开了，我采迎春花回来，你照着给我绣帕子可好？”
楚慎是已经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什么样的事情没经历过，但是见到此情此景仍然心里十分的不好受。
他静静地看着两个小姑娘，一个细声细语的说，一个悄无声息的听，屋子里虽然有三个人，但是依旧静得压抑。
时间好似也变得非常的缓慢，如同背着沉重龟壳行踪的老龟，一点一点缓慢的向前蠕动着。突然一声清脆的童音在屋中响起，“洛雪姐姐！那群坏人一起欺负万姑娘......”
洛雪轻拍的手顿了一下，楚慎的呼吸也跟着停了一下，两个人快速对视了一眼，随即就像没事发生一样，洛雪继续轻拍着柳芽，楚慎依旧没有说话。
“相爷已经去捉那些坏人了，万姑娘也已经平安的回来了，她现在一切都好，你放心吧！”洛雪轻缓的叙述着。
“可是，可是，可是万姑娘一身的血！他们，他们还用绳子狠狠的勒紧了她的脖子，她的眼睛，眼睛里都是血......”
柳芽越说越激动，声音磕着牙齿不停的颤动。小小的身子如同风中的黄叶，四处飘零，寻不到一个能靠得住的地方。
洛雪赶紧将柳芽搂在了怀里，将她的头按在了自己的胸口，“楚先生已经帮万姑娘诊治过了，万姑娘已经没有事了，不信你自己问问楚先生！你放心，洛雪姐姐是不会骗你的！”
“你放心，万姑娘只是皮外伤，楚爷爷保证不出半个月，万姑娘肯定就会如同从前一样的。”楚慎不等柳芽追问，赶紧接过洛雪话头补充道。
“可是，可是，可是他们用铁棍一下一下打万姑娘的头.......不只是铁棍，还有皮鞭，他们，他们都是坏人，他们还，还一起欺负万姑娘......”
柳芽好似又回到了那一日的场景，她抖着身子，手死死的抓住五彩的羽毛，指甲都嵌进了肉里也不知道疼。
楚慎赶紧走过来握住了柳芽的小手，他一根一根的掰开柳芽的手指，语气坚定的说，“你六叔，八叔他们已经替万姑娘报仇了，那些坏人已经都被他们给抓起来了，如果你想替万姑娘报仇，那就赶紧好起来，让你九叔亲自带你去好不好？”
柳芽在洛雪怀里虽然依旧颤抖，但是楚慎掰开她的手，拿走五彩的羽毛时，她没有死命的挣扎。
洛雪看着已经被柳芽抓得没了形状的五彩羽毛，她的心不受控制的又疼了一下，“楚先生带来了安神的药，你吃完洛雪姐姐陪着你睡一会好不好？醒来之后这一切就都过去了，日子还会和从前一样美好！”
“洛雪姐姐，我不能睡觉，真的不能睡觉。那些坏人不让我睡觉，他们要我看着他们是如何欺负万姑娘的，还让我，还让我记住了回来讲给相爷听！”
柳芽一边说一边放声大哭，“洛雪姐姐，可是我，可是我有好多都记不住了，我没有办法都讲给相爷听了......”
屋外的李婶猩红着眼睛看着立在一旁的齐九，她哆嗦着嘴唇想要说话，可惜几次都没有发出声音。
齐九握着剑柄的手，因着用力已变得青白无一丝血色，咬紧的后槽牙，也使得年轻的面部有点扭曲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