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神良久,苏诫娓娓而道:“慕慕,你一直都是我们苏家的人,
父亲母亲尚不知我所谋,
我逼他们回去西河,
逼他们再生养一子接替我苏氏香火继承人的地位,
他们把你的灵位一并也带回去了。”
“他们说,你还没出生就是我预定下的一生的伴侣,
虽说后来因为我们以师生关系做出了亲密行为,
不合礼法,
他们对此难以释怀,
可后来他们还是接纳了这点意料之外的情理之中,他们不怪我们了。”
“父亲母亲分别为国子祭酒和女学女先,多严肃雅正的人,他们知道你自小调皮,还是一直对你疼爱有加。”
“那年,我们在书房里以师生形容亲香,被母亲撞现行,她生气,不是气的你,是气我。”
“他们气我既做师者打扮,就不能在身份期间行非礼之举,还是对自己的学生,更因为是在书房中,书案前,简直非教非礼,规矩都全犯了。”
“枉顾苏门书香百年,辈辈皆贤儒,人人皆重礼,却到我这处,是个唯情爱是命的棒槌。”
“对一个从小看到大,一年有半年相见的女娘没有半点厌倦心,还越发的痴迷人家,真是没出息得很。”
“父亲母亲有多偏爱你,涉及到礼教的话题,他们会先说:
‘阿慕是将门出生,可以不用像我们家一样固守礼法,但你不同,你承的是苏氏经典,又是被中正擢选为太子少师的授业先生,怎么能放任自己的欲念乱行呢!’”
“之后,他们就毫不留情地训诫我,罚我去列祖列宗面前自省。”
“真的,他们可太偏心了,罚我去跪祠堂便罢,父亲还在先人灵前说你没有错,不要怪罪你,错的都是我这个不孝子。”
“父亲母亲说,我是个冷血魔头,连最喜爱的人都舍得杀,白养了,害他们对不起你们一家。”
“他们还说,早已认定你是我们苏家媳妇,那你便生是我苏门人,亡是我苏门魂,弃我,也不能弃你。”
“慕慕,你没有被舍弃,你只是,来迟了。”
说完以上,苏诫在心中继续道:“你来迟了!”
“你迟了我年岁五载,所以,我要一直等你,等你长大成人;”
“你来迟了,迟了两年,当初你若在得到救治之后及时苏醒,我就能早点把一切事实告诉你,请求你的原谅,然后我们一起管理竹月深,一起完成我所背负的那个使命。”
“我知道,你若早点知晓真相,你一定是理解、支持我的,也会竭尽全力帮助我。”
“可是,你没有及时醒来。我伤害你太深,你恨我,已经失去家人的你最后又失去了我,你不愿再活。”
“看着你在我眼中月渐消瘦,逐步蜕变、重塑形容,我知道,你已然不再是会追着我跑的那个慕慕了!”
“你沉睡的日子里,我自己把一切都撑起来了,我把走向使命的路途一步步辟出来了。”
“可是,等到你醒,我却不敢把那些已经在昏睡的,你的面前说了数百遍的话再说起,你转醒那日,我所有的勇气它们不知怎么就消失了。”
“甚至我都不敢见你了,我知道你一定也不想见我。”
“可是,你是我最最牵挂,最最珍爱的人,我怎能忍住不见你?”
“我不但要见你,还要把你带在身边,常时看见你,看又长大了许多的你,看又美丽了许多的你……”
这些心里话,苏诫同样无数次想对云渡说,尤其是在她每回提起伤她往事时。
然而,即便没有后半段这些苏诫忍泪不言的话,云渡已经泪如堤决了。
拳头抵唇咬住,她的悲伤不能被人察觉。
呼吸好困难。
堵塞的鼻子擢汲不进一丝空气,强忍着不能发声的嘴巴兼顾着呼吸,吸入的气息却像是燥烫的火气,沿喉咙流通进肺中,所蔓延到的地方,处处灼痛不已。
比吞刀子还难受。
他为什么要与她说这些!
在此刻。
如今的她,已经不需要知道这些了!
是他话说晚了。
若他能早一些对她讲,他是为大业、为池胤,她完全可以舍命同谋,奉命成就;
若他能早一些说出,他为世交友人已谋局,有不可抛开的使命,她怎会对他只有恨,还恨了他那么久。
即使这些话只比今日早一日,她也能少讨厌他一日呀!
“所以,你说这些,目的是什么?”许久终于缓和好情绪的云渡平和问。
苏诫揉着忍泪忍得肿痛的眼,心平气定给她下套:
“方才一股作气说了你没听见,眼下我实难复述。后面与你讲这些,只是想你明白,我始终都爱你。”
“时间每流逝一天,我对你的情就再深一分。光是从新年你舍身救我出火海至今日,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已沉甸甸了。”
“听你口气如此冷淡,不知可是对我所说真相并不在意?”
“还是说,我没有把话当面说,你觉得儿戏,不真诚严肃?”
“不是我不想当你面说,只是……我怕你。”
云渡惊诧:“怕我什么?”
不论是从前亦或现今,他有对她表现“怕”这种情绪吗?!
苏诫道:“我怕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怎么说,怎么做,你都还是用前段时间讨厌、不耐烦的那种眼神看我。”
“我做那些,只是真的想快点接近你,让你感受我的真心,我不想被你讨厌。”
“之所以都在墙后跟你说话,因由便是此。”
“如若你不想看见我,不想听我说话,那就当我今夜什么也没说,明日起来,大家还是如常相处。”
云渡:“言辞出口,不止传达信息,同时,还透露及牵动了诉说者与聆听者的情感思绪。”
“话,你没说便没说,它只是你一人的东西,影响的只有你自己。”
“可既说出口了,它就不再是你一人之所有物,它也影响了听话之人的思绪。”
“我没有对这件事不在意。我在意。因为这点不知该向何处求索的真相,我辗转煎熬了无数的夜。”
“表现冷漠,也不是我不在意,只是,你的话说晚了,晚在了我已经原谅你之后,所以,你再说起这些事,除却心境更豁朗了些,心结更松缓了些,我实在做不出什么激动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