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兮着叫过来,你好好教。这种东西和画画一样,有的时候临摹很难找对方向。你得手把手帮她捉一遍感觉,让她明白真正写好字的感觉。她虽然因为母亲有不错音乐天赋,但没有画画天赋,写字就跟拉线条似的……”
许若谷似乎有些烦躁,许灼看出来了。
平时她话不多,真不爽先干了再说。
干完了直接告诉你怎么做就不管了。
今天话特别多。
别人话多,说明心思活跃,想法多,有想要做的想表达的。
她话多,只能是心乱,想遮掩什么。
许灼对于身边人的变化都很敏感,尤其是许若谷。
现在也不是问的时候。
因为许若谷很快离开了,许兮着又很快进来了。
感情这丫头很可能就在外面听着。
看着她眼圈红红的,头发也有些凌乱,许灼真叫一阵无语。
特么你们家有钱有权有势,就不能绑个书法老师?
他不知道,其实许若谷家里基本不搞文艺工作,不喜欢这些,也比较反对这些,十年,对别人是灾难,对他们家来说其实相当平稳,甚至有不少提升。
这一切还是跟许汉禹的方针有关。
“兮着同志,自我反省一下,跟你道个歉,来来来,做哈。”
许灼看着这姑娘,知道两人都有些尴尬,总要有一个率先示弱,打破平静,这个人也只能是他,不能是这小姑娘。
但他不知道的是……
他在许兮着眼里,也只是个非常厉害的同龄人罢了。
许兮着应了一声坐下来,许灼拿来纸张,让她拿起钢笔,走到她后面,握住她的手,按着纸张,开始引导她写字。
事实的确就像许若谷说的那样。
他写字,手上发力的轻重缓急,那种顿挫提点,还有那种结体的平衡,都和许兮着平时自己练时完全不一样的。
有了这种感觉的引导,许兮着便有了方向。
这一次写出来的,果然比先前好很多。
可以说进步巨大。
只是十六岁,情窦初开的年纪……
这时代又很保守。
在学校里,男生女生之间的空隙都拉得很开。
课桌上历代先辈刀削斧砍钱币划拉美工刀切出来的“三八线”可不是开玩笑的,稍微越界真要遭暴雷般的攻击。
但许灼为了教许兮着写字,总不可能飞到天空中去调整位置。
只能勉为其难地从后面围着了。
两人都是同龄人,许灼体格也没比她大到天上去。
胳膊也就这么长,便也只能贴着。
练的时候不小心,脸庞还会蹭一下,许灼都觉得尴尬。
小姑娘的心脏,就跟内燃机注入空气和汽油后,由火花塞一点……
砰砰砰砰,爆炸似的跳着。
门外,许若谷离开后,还没回房间就碰上了许延光。
“你妹妹怎么回事,阿桃欺负她了?”
“你对自己女儿不了解吗?哪个男生能随随便便欺负她?”
“呃……那你进去是家暴……是动……是和阿桃说什么了?”
“我在你眼里,就是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人么?”
许延光看着女儿,真的很想说,但凡你心里头没点逼数,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自己本来好好的,为什么下乡不清楚?
不管怎么说,女婿他很满意,这简直是天大的便宜。
结果非常好,这就够了。
现在他更担心女婿被打报废,要真那样也不能让亲家母再报销一个吧,这年头也没听说可以火炉重造,以旧换新的啊。
“他把兮着说哭了。”
“说啥了能说哭?这么厉害的吗?”许延光一怔,随后都笑了,可是看着女儿冷着脸的样子,笑容立马收住,他严肃道:“说什么了?”
许若谷把原话说了一遍。
许延光差点没绷住笑出声儿,这阿桃嘴也太毒了。
不过么,这话对别人也顶多是个调侃,就是对许兮着冲击力太大。
“这事儿你不用帮你妹妹说话,她就那德性。现在是她姐夫说她,说完了姐姐姐夫都能哄,要是外人呢?这种事,到现在都没学会自我调解。”
“你把她当姑娘吗?她是姑娘。”许若谷很无语道。
许延光摆了摆手:“我是把她当人,别冠以性别,冠以性别来说的任何话,不是对女子弱小的歧视,就是大男子主义,这是不对的。女生该有女生的优势,女生的美,但也不是说娇滴滴就是标准。再则,阿桃说得也没错,换做别人会这样直接哭闹吗,阿桃也不是故意的,就是她自己正好撞上。一撞上就哭,到了外面不要出洋相嘛?你闻姨平时工作忙,也不管她……这事我站阿桃。”
“哼。”许若谷冷笑道:“她为什么不管你心里不清楚?就你重男轻女,有了女儿只管生不管教。要是你老婆生的是儿子,你会这样?你工作忙,我能理解,可你老婆呢,她真的忙吗?因为兮着是姑娘,她真的待见过吗?”
许延光皱着眉,烦躁挥挥手,转头就走。
在女婿家呢,不吵了不吵了,有些事结果已成定局,多说无益。
他也知道大女儿厌恶自己,这样也就够了。
比起以前好了不知多少。
和全伯伯交流过后,他才知道都是和许灼相处后带来的改变。
据说之前村里也有青年、知青来追求,处对象,都被许若谷给打怕了。
许灼能够活得这么好,这么滋润,足可见……
好钢还需重锤。
夜已深,许灼陪着许兮着认认真真练了一个小时的字,许兮着只觉自己右手都快废掉了,酸得不能用语言来形容。
她从来没想到,写字这么费力。
不过看着虽然有些木讷,比之先前却无比板正的字,她也很满意。
果然,论真本事,还得是姐夫。
跟姐夫一小时,胜过自己玩钢笔几年。
“谢谢姐夫。”
许兮着带着满意的答案离开了。
许灼又写写画画一会儿,这才回去洗澡冲澡入睡。
到了床上,却见许若谷早就躺着了。
他躺下后直接问道:“心里有事啊?”
很久都没听到回应。
就在许灼等得迷糊都快睡着时,许若谷才开了口。
“许灼桃,她回来了。”
她回来了……
许灼从迷迷糊糊中醒来,眉头紧皱。
也沉默了好久好久,终究是叹了口气。
“你去找她吧。”
“许灼桃,她在等我。”
“你去找她吧。”
“许灼桃,她给我写了信,都被家里人拦了下来。”
“她为什么不来找你。”
“我们的事,她家里当然也不可能同意。”
“你去找她吧。”
“你呢?”
“我不重要。”
“你……帮帮我,好吗?”
黑暗中传来了久违的哭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