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吃得没滋没味,一个个地互相打眉眼官司。絮儿疲惫到不想说话,然而村中杂事没放过她。
疯了母鸡,伤了公羊,孕着的母猪和奶羊谁来养?
分好的地,开荒进度不一,多干少干谁也没闲着,最后荒地是分了点,怎么算收成呢?
如今日糟心事纯纯意料之外,发生了就得面对,是非对错算谁的呀?同一个村子住一年有余,吃喝拉撒睡几乎混在一起,这本乱糟糟的账啊,恐怕只有絮儿能维持其中平衡。
换取粮种,只靠钱有一人必然不可,村子里的这些人数来数去,老唐算一个,邓宝年轻力壮,再加上个金元正好。
孟长义找絮儿商量时,不出意外在她脸上看到意味深长的表情。
这几个人挑的,也太耐人寻味了吧?!
絮儿捏着鼻尖问道:
“你故意的?”
不想孟长义坦坦荡荡承认了。
“啊,一举多得呀。一来能让金细细消停一段日子,免得她挑三拣四矫情;二来粮种是大事,这几个人各有各的长处;三来么……嘿嘿,让钱有和金元在路上磨合磨合,总觉得他们之间还差一把火。”
絮儿提醒道:
“你还是小心点,别一把火烧到自己身上才好。”
孟长义斩钉截铁说道:
“不能!怎么看也是你比我五行缺火。”
这话旁人听不懂,算作独属于二人之间的默契。
因絮儿几次与火“结缘”,所以孟长义总是笑她命中缺火。至于钱有和金元之间的事,不管事态走向如何,絮儿都是躲不开的那个。
两人说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闲话,因为商议村里这些牲口,顺便提起了偷偷抹泪的胡伯娘。
絮儿将从前在罗锅爷爷那里听来的事,简单说给孟长义听。
“胡伯娘命苦,怀的孩子不下十个,但一个也没活下来。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少有人能扛住这种伤痛和连番打击。
许是因为同情母鸡,联想她满是苦楚的前半生,所以才背着人哭吧。等我回去找她说说话,人生路走不完,谁都不能中途歇脚。”
孟长义心里触动,她总是这样,顶着一张年少的脸,说着老气横秋的话。想到此,少年说起别的试图转移小姑娘的思绪。
“溪边现在狗啃一样,计划有变,要不还是集中力量从一头开始吧?”
絮儿想了想,否定道:
“不大好,既然已经分下去了,就别想着收回。这样吧,人手分成三部分,麦田浇水,溪边开荒,还有一些得开始堆肥。”
孟长义拍着自己头顶拧眉抿唇。
“我竟然忘了粪肥这个事。”
絮儿对他这方面的疏忽倒是不甚在意,随口道:
“最不难学庄稼汉,你只是一时想不到。还是商量一下村里这些人怎么分吧……”
月明星稀,看来明日又是个大晴天。
清早出发下地之前,絮儿一件件事安排下去。
王志的算盘没打明白,但有一件事办得十分出色——从薛家带回足量喂养母猪的糠。
留下老白和胡伯建猪圈,喂食喂水的有巧织和耿秋在,别人抽空帮把手,应该没什么难处。
至于那六只暂未破壳的蛋,交给林三娘小心看护着,老母鸡经过一夜缓解,已经不像昨日那般发疯,不过还是没急着让它继续趴窝。
零零碎碎的其他杂物,眼下开荒和日常有用的,直接当场就分了,剩下那些分别放到石窖和兵器棚子里。
至于出山那四个,等巧织准备好干粮,拿上东西便走。开荒?种子都不够,开出来晒太阳?家里的烂摊子肯定有人操心,他们几个是不用管喽~
平安镇的农田又经过半月深挖勤翻,云九想要的东西没找到,反而出现几次骇人之事。
棺椁骸骨、贵重陪葬、地下深泉等等,至于什么蛇窝鼠窝,那都不值一提。
薛家的各处田庄有条不紊进行着春耕前的准备。这日薛良安排人将一些残旧农具送去铁匠铺,总打交道的老熟人了,铁匠问起今年需要修整的农具为何少了大半。薛家来人可算是找到人倾诉,添油加醋说起东家结交的一群穷猎户,贪起来恨不得泔水都想挑走两桶。
铁匠过耳不过心,干他们这一行啊,出大力勉强糊口,说到底比不过种地的农户轻松自在。
薛家的小东家虽然在有钱人的圈子里备受排挤,但仍旧有普通百姓羡慕不来的地位。从前笑话人家兄弟争家产乌烟瘴气,现在嫉妒薛家族中尚有好青年,衙门小吏算不上仕途,那好歹是在门口沾光的位置,薛家啊,说不得以后有大造化呢。
奔波在关屯和县城的钱有,即便熟悉路线,也不敢掉以轻心,沿途与兄弟们掩盖种种踪迹,免得被别有用心的人找到家门口。
中间停歇吃干粮时,唐越冬看着手里的东西频频皱眉。邓宝狼吞虎咽后闭目养神,金元瞄着另外两个不吱声也不动作。
唐越冬忍不住自言自语:
“这什么东西?看着真够糙的。”
金元动了动嘴角,看一眼钱有,状似无意搭话:
“唐大哥眼神不错啊,这个东西连糙米都比不上,就是喂猪的糠。”
唐越冬顿时神色一变,心想陈巧织怎会拿这个给他们吃?太不把人当人了吧?
钱有哪能看不出这是金元首次出招?默默掰了一小块塞进嘴里。口感像是枯树叶加了盐巴,又咸又土噎人且掉渣。
肚子里边摆戏台,不吃这个吃什么呀?算了,一咬牙一闭眼,嚼吧。
金元平静讲述过往,与他们道:
“别以为喂猪喂鸡的东西,人就吃不得。年景不好时,麸子米糠能让人争得脸红脖子粗。
人穷命贱。
反正我记事到现在,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不怕你们笑话,当时好几袋米糠摆在那儿,我都在想啊,喂猪可惜了。”
邓宝睁开眼,不过没参与到他们的谈论中。
即便是同一个阵营的兄弟,他跟老唐也是不一样的人。唐越冬嫌弃的不是米糠本身,而是不愿与猪同食。金元不懂,也不需要他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