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军第90师完全没有料到我军会来得这么快,当中野第四军先头部队50团咬上敌人交火时,90师大部正在按照沈久成的命令慢悠悠脱离阵地准备集结出发救援临湘。
眼见敌人处于混乱之中,第50团的战士们不等炮兵支援就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展开冲锋。
跟炮灰暂编师不同,老粤军在国军序列中属于战斗意志比较顽强的,而且从上到下都对我军抱有一定的抗拒、敌视心理。
尽管是仓促接战,但90师的广东兵们并未如宜昌一战的川兵那样缴械投降,而是选择了就地顽抗,甚至宁愿白刃肉搏也不肯投降。
粤军士兵多以宗族、乡里为单位聚集在同一编制内,这种落后的组织方式在平时会使得士兵易于抱团抗拒上级军令,但在小范围的战斗中,却常常因为一人战死而全员叠加士气bUFF。
“丢你老母啊!”第90师的士兵们嘴里骂着各种污言秽语,手上的武器却始终不曾停止射击,不少人即便负了伤也坚决不愿离开队伍独自后撤。
第50团的战士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最终全歼了对方垫后的一个营,团长粗略清点了一下伤亡后颇为吃惊:“这帮狗日的老广这么拼?”
第90师垫后的这个营用全员阵亡为主力争取到了重新布防的时间,他们有意拖延集结本来单纯就是为了跟军长沈久成对着干,谁知道现在倒巧成了自家的救命稻草。
才刚刚脱离阵地不远的90师随即就地转入二线工事,顽强地打退了第10师的数次冲锋。
得知先头部队攻势受挫的军长曾晓亲自来到前线观察战况:“这股敌人不好对付,竟然敢于跟我们打白刃战,这在国军中可不多见”。
第50团团长是原赣粤边区游击队出身的老兵,对广东兵的性情有所了解:“广东佬最是好勇斗狠,我以前在边区亲眼见过两个村子的人为了争水源发生械斗,好家伙,就连女人打得头破血流都没一个临阵退缩的”。
“这么彪悍的吗?”生在浙江余姚这个富庶之地的曾晓微微有些吃惊,但他随即就镇定了下来,“让步兵先撤下来,不急,等炮兵到位了再打”。
作为原干部培训班总教官周鹏收下的第一个学生,如今的曾晓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只会猛冲猛打的游击战士了:“战争总归拼的是两支军队的组织度和装备水平,这种凭血勇之气和宗族观念维系的战斗力,在我军面前终究不过是二而衰、三而竭的战场春药罢了,和川军、滇军吸了鸦片上战场是一个道理,撑不了多久的”。
“让步兵守住阵线,炮兵火力覆盖,先把这帮老广的血给轰凉了再说”。
待到中野第四军的军、师两级火炮卸车抵达前线后,第90师的防御阵地很快就迎来了一波弹雨洗礼。
中野的炮兵力量基本跟倭军巅峰时期的甲等师团处于一个等级,在单炮技术水平上甚至还要更胜一筹,第90师的工事随即就被犁了个底朝天。
按照曾晓的命令,军、师两级炮兵一口气间间断断打光了半个基数的炮弹才停止射击,而此时的90师阵地已经化为一片恐怖的修罗炼狱。
眼看着同族乡亲整个人被炸得四分五裂,和眼看着被刺刀捅死完全是不同的心理震撼,如果说后者会激起更强烈的反抗之情的话,前者带来的则是无尽的恐惧。
这就是宗族观念和理想信念的本质区别。
宗族观念固然能赋予人勇气,可当你意识到你面对的敌人是一个强大到你集全族之力也无法对抗的巨大力量时,你就会选择妥协、会选择保全族里,而不是为了维护宗族而赔上全族的性命。
当中野的战士们在炮击结束再次发起冲锋时,侥幸未死的90师士兵们濒临崩溃地仓皇转身逃窜,任凭师长如何严令死守也没有用。
开什么玩笑,再这么打下去我全族青壮就都得交待在这里了,那以后家里的老婆娃儿还不得叫外人给欺负死。
越过岳阳外围阵地,中野第四军直逼城下。
岳阳是湖南北大门,又是长江关键节点,这里绝不能丢,沈久成一面急令本军另外两个师全速靠拢增援,一面试图组织退回城内的90师残部凭城坚守。
“久成兄,守不住啦,快撤吧”,师长柏辉章拉着沈久成苦苦相劝。
“怕什么,90师主力尚存,只要能守上两至三天,第59师和第102师就会赶到增援的”。
柏辉章和沈久成都是原黔军王家烈部的军官,在薛岳率兵进入贵州后一起改换门庭转投中央军,是抱团取暖彼此扶持的老乡,若非如此,柏辉章只怕早就丢下沈久成独自跑路了。
“久成兄,不是当兄弟的不挺你,实在是军心已经散了”,柏辉章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老广,每次打仗都得跟他们先商量,他们觉得有得打才会打,要是他们觉得打不了你硬逼着他们去打,还不分分钟就背后打你黑枪”。
沈久成知道柏辉章说的都是实情,可他们这些原黔军军官都是靠着薛岳这棵大树才能在中央军中保有一席之地的,如果就这么轻易丢了岳阳重镇,此后的日子只怕就要难过了,毕竟老上司王家烈军权旁落以后混成了什么鬼德性,沈久成可是心知肚明的。
就在沈久成犹豫纠结难下决心之际,他的随从副官忽然急冲冲推门而入道:“军座,出事啦!那帮老广开了南门自行撤退了!”
“什么!”沈久成闻言气得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跑了哪些部队,有多少人?”
“全跑啦,全都跑光啦”,副官嚎啕道,“我们也快跑吧,军座,再不跑共军就该进城了”。
“撤!”事已至此,沈久成也不愿甘做俘虏或者自杀谢罪,“他娘的,老子一个贵州人,当初就不该答应来当狗屁的粤军军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