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词又称绿章,是道教举行斋醮时献给上天的奏章祝文,由于写在青藤纸上,故称青词。
实则就是修行道教的人烧给神仙的祝福语,而普通人烧纸是烧给自己逝去亲人。
元景帝修道问长生, 自然喜欢青词,只是青词比科举要考的八股文还难写,少有人能写的出来,宋世文就曾写过青词名篇,他深得皇帝宠信,跟此不无关系。
“青词?”
宋池话音落下,元景帝肉眼可见的欣喜,他知道宋池是大才子,写出来的青词自然会极好。
“呈上来。”
在元景帝身边的年轻太监到宋池面前,这个太监正是那日会试结束到太常寺门口宣旨的那位,名为理敬,他看起来年纪不大,应该还不到三十,身的白白净净。
他从宋池手中接过青词,便传呈给元景帝。
元景帝迫不及待的细看,不一会便龙颜大悦,“不愧是朕钦点的圣前状元,竟能写出如此锦绣文章,这是朕见过最好的青词,就连文长都比不上。”
宋世文字文长,取延文久长之意。
“离九霄而应天命,情何以堪;御四海而哀苍生,心为之伤。”
元景帝忍不住念出了声,欣喜之意溢于言表。
理敬心中大惊,竟没想到宋池竟这么会拍马屁。
这句话的意思是陛下本是仙班里的神仙,却奉了上天之命降到凡间来做了皇帝,放弃了做神仙作为凡人。放弃了在天上享清福来到凡间来给万民为仆,真是无奈至极。
他侍奉在皇帝身边又岂能不知皇帝喜好,这句话是完完全全写在了陛下心趴上。
而且这篇青词名为景云赋,景不就是元景么?
既写了青词,又拍了马屁。
他本以为宋池才华横溢,志存高远,却没想到竟是溜须拍马之辈。
还好他不是太监,否则便是我之大敌。
理敬思绪间,元景帝已把整篇青词读完,他爱不释手,看了一遍又一遍,连读五遍后才是起身吩咐道:“你去把这篇景云赋誊抄一遍,再送到翰林院誊抄百份千份,给朕宣扬出去.....”
\"是。\"理敬躬身接过来到了偏殿,他知道元景帝还有个用意是把他支开,跟宋池单独说话。
“说吧,你要什么赏赐?”
元景帝从龙案后走出,看着宋池是越发满意,年轻有为,才华横溢,最重要的是他想要什么,宋池就正好能提供什么,比年轻时候的宋世文都有灵性。
他甚至都感觉不到是在拍马屁,就是一个能跟你完全同频共振的人。
宋池躬身道:“学生只是做了篇青词而已算不得什么,岂敢跟陛下要赏赐。”
这本是一句很简单的回复,元景帝却骤然变脸,他又重回龙案后,冷眼看着宋池,低沉问道:“朕知你来历背景,你是宋世文的儿子吧?”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使得殿内温度都瞬间降下来。
宋池面色如常,心如平静,他知道元景帝这是在试探他,对此他早有说辞。
“我跟首辅大人同乡,又恰好同姓由此便引来不少猜测,民间也有人言我是首辅私生子,这根本就是子虚乌有,想必陛下也知道,首辅大人与我关系极差,几乎敌对,世间又怎会有这般父子关系?”
宋池挺直腰板,“陛下若不相信,可召首辅大人前来对峙。”
“朕只是听到些传言。”
元景帝轻描淡写揭过,却又冷声质问道:“说你跟宋世文有关系,或许是无稽之谈,但你跟陆泰渊却脱不了关系,年纪轻轻便寻恩师,找靠山,搞党争,你是想做什么?”
这是面试,面试通过飞黄腾达,面试通不过打入“冷宫”。
元景帝操纵权术,疑心极重。
朝堂党争严重就是他一手造成,文党势大,便有意扶持清流党,可现在党争严重已影响到朝局稳定,他便想在这两党之中再扶持一人起来,以达到他想要的平衡。
因而才有此试探,若是宋池不依附这两人独立其外,他还高看一眼,若是宋池只是两人傀儡,也不值得他看重。
帝心深不可测。
恩师,就领路人冯元,靠山,就是庆王,同党,就是清流党。
朝中人都言宋池是次辅门人,是清流党的人。
宋池沉声道:“我没有恩师,没有靠山,更没有同党,我从济县走出,自参加科举以来凭的都是真才实学,是我一笔一画,一篇篇写出来的。”
“若说有人帮我,真正帮我的人,只有陛下,是陛下钦点我先成圣前会元,又成圣前状元,若说真有恩师,那陛下就是我的恩师,我是圣前状元,是真正的天子门生,若说有靠山,陛下就是我的靠山,若说有同党,陛下就是我的同党。”
“除陛下之外,无一人值我念恩!”
元景帝神色呆滞,他想过宋池会怎么回答,或是解释或是诡辩,或是其他,却怎么也没想到会这样说。
陛下就是我恩师。
陛下就是我靠山。
陛下就是我同党。
唯有陛下才值得我念恩。
一字一句,如是重锤般敲击在元景帝心上。
多么真挚的少年,竟有这样的赤子之心,自从做皇帝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如此动容。
朝堂臣子,后宫嫔妃,甚至是他的儿子都不跟他一条心,他们想的都是争权夺利。
现在却出来了一个跟他一条心的人。
宋池心里冷笑,却故意大声道:“学生所言皆为肺腑,天地可鉴。”
说着他就准备跪下,这当然是装样子,果然元景帝先他一步将他扶住。
“朕相信,朕相信你说的是肺腑之言!”
正在偏殿誊抄景云赋的理敬转过头看了一眼,他听不到声音透过纱帘却能看到元景帝扶宋池的场景。
他大受震撼,心神震动间连笔都握不住,墨汁都滴在纸上也全然不顾。
皇帝是九五至尊,见之跪拜乃是常理。
可陛下却扶着宋池不让跪,他侍奉陛下许久,还是第一次见到,就连首辅大人可都没有这样的待遇啊。
宋池到底跟陛下说了什么,竟然能让陛下做到这种程度?
他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