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尚在病榻之上,但很快,我也搞明白了,究竟发生了何事。原来,是城主洛天行已经放出话来,将给全城的百姓,免费发放治疗瘟疫的药物,但是独不会给我,而且,她还提出,只有我离开县衙,她才会给那些百姓发放。
也就是说,洛天行用这样的方式,想要搞死我。她自己都不必出面,只要煽动百姓,就足够了。
县衙外吵闹声越来越厉害,甚至还有人想要冲进县衙来。虽然肖灵他们挡在门口,奈何来者太多,而且其中,不乏有洛天行安排的故意挑衅生事者。
不管县衙的人如何解释,抵挡,效果不大。堵在门口的人,不分日夜,纷纷请求,将我逐出漆城,以我一命,换众人性命。
就这样僵持了两日,我也觉得,这样不是办法。我听到云春在外面抱怨,“她究竟如何得罪了城主啊?听人说,她就是天生的命硬,克身边的人,可莫要将我们都拖累了!现在可如何是好?
肖侍卫虽然给京城去了求助信,却一直没有动静,再这样下去,我们不是病死在这里,就是被一群愤怒的百姓踩死,唉!”
芳夏小声地劝道:“你莫要这样说,墨渊也是为了咱们,才不顾性命,染上了瘟疫,如果墨渊真的有事,你我心里能好过吧?咱们还是再想别的法子吧。”
我继续喝着,他们喝剩过的药渣,熬出的水,勉强支撑着。外面的天气,越来越冷了,已经入了冬,虽然我们已经换上了冬衣,但这漆城可比京城冷多了。
我整日躺在病榻上,也不知他们都商议出什么法子没有。但我的心里,也越来越焦急。孙县丞和肖灵固然极力要稳住局面,不过将全城百姓,与我一人相较,孰轻孰重,好像也不用说吧。
终于,他们是抵不住了。这日,我听到孙县丞在门外说道:“月小姐,这,这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县衙门口,围堵的百姓越来越多,肖侍卫都被他们打了,这样下去,只会是死局。要不,只有委屈你一下,将你送到漆城外,先过了这一关再说行不?”
我勉强地应道:“行。”
我还是被人抬上了马车,塞给了我一条被子,一些吃食,由肖灵亲自驾车,怕传染给别人,我甚至来不及与他们告别。我只听得芳夏在后面追着马车,喊道:“墨渊,你一定要挺过去啊!咱们还等你回来!”
围堵在县衙门口的众人,见我真的要离去了,都自动地让出一条道路,议论纷纷,有的大力夸赞我,说我舍己为人,胸怀大义,有的说我若是早些如此,也不至于拖上这些日子,叫大家都受累。
我蜷缩着身子,裹着被子,外面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这是漆城今年的第一场雪,寒意浸入骨子里,我的双眼也几乎睁不开了。
肖灵带着我出了城,也不知道应该将我安置在何处。马车在山路间徘徊着,这荒山野岭,不见人家,转来转去,几乎快天黑了,才终于找到一间破庙。
肖灵将我扶下马车,将破庙的角落收拾一番,好在那里还有一些干草,大约是以前过路的人留下的,他将干草铺平,扶着我走了过去。我强打起精神,半倚着身后的墙,怀里抱着被子,微微哆嗦道:“你快走,这瘟疫传染性极强,你若再被我感染上,就更难了。”
肖灵却不肯走,说是谢良安拜托了他,如果我有什么闪失,他如何有颜面,回去见最好的兄弟?
我虽然挺感动的,但他留下来,除了给我陪葬,还能有什么用呢?这样的牺牲,我于心不忍,也不需要。
我吃力地说道:“这几日我暂且能熬过,你放心,我从小在深山里长大,吃尽了苦头,死不了的。你先回去,看洛天行还有什么动作,若我们都在这里,不是太被动了吗?”
好说歹说,他终于离开了。我一下子没有了力气,整个人倒在地上。天已经黑了,整个世界一片寂静,外面雪花簌簌飘落,北风从破庙的墙缝,还有门缝不停地往里灌,冷得我直哆嗦。
我昏昏沉沉,却也没办法入睡。本来还想着,在漆城干一番事业,如今却要把命交代在这里了。我紧紧裹着被子,心中既不甘,又迷茫无策。
这一夜,我被冷醒了好几次,我连哭都不敢哭,眼泪一落下来,就变得冰冰凉,冻在脸上,生生地疼。我现在只想回到我的现代社会,这里的一切,本不该属于我。
我是孟小棠,我不是月墨渊,我用月墨渊的身份,走到了现在,但是我现在,真的走不下去了!早知如此,也许在云水窝平淡一生,也比这强得多。
我有些后悔起来,当初我不该到京城,更不该到漆城,难道我人生的终点,就是这一间无名小庙?
好容易撑过了一个夜晚,肖灵说过,白天他会来看我。我的心中隐隐有所期待,然而直到午后,他也没来。我猜,他现在已经不能轻易出城了。
既然洛天行利用百姓求药心切,将我驱逐于城外,那么她的目的,就是要让我死。想到这里,我更觉得恐怖。难道,我真的只能自生自灭了吗?
我强忍着病痛,勉强走到门外,阳光照耀下,地面积雪似银,雪地里有鸟雀寻觅草籽,野果等吃食。我望向远处,层层雪山高耸,漆城在雪山的环抱着,如同梦幻之景一般。
又过了两三日,我虽然还未断气,但也仅剩最后一口气吊着了。肖灵仍旧没有来,漆城,他们出不来,我进不去。而京城,远在天边。
我躺在干草铺里,吃食几乎也断了,连水都没有了。我忽然摸到了腰间的鱼形玉佩,这是当初,甄怀北送给我的。
他说过,他们五商派,遍布全国,甚至在梁国也有眼线。当时只觉得他吹牛。我这才发现,这玉佩是有孔的,轻轻一吹,便会有清脆的响声。
在这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时候,我不由得,也抱起了一丝幻想来。我将鱼形玉佩放于唇下,吹起了哨声,一声一声,又一声。但是,天地之间,山谷之间,除了哨声回荡,再没有任何回应。
算了吧,这甄怀北,本就是个吹牛皮的人,不值得信任啊。何况,这里是荒山之中,我失落不已,又自觉可笑,莫不是把脑子烧糊涂了,居然寄希望于此。算了,我现在是没有任何可指望的了。
我已经做好了,在此长眠的准备。我甚至开始想着,自己的墓志铭,应该如何去写。月墨渊,一个来自京城的名门贵女,为救一城百姓,甘愿舍弃性命,这种伟大无私的精神,值得后人膜拜和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