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回到了县衙,但县衙里,人人唉声叹气。县衙的疫情,暂时是过去了,但西城的百姓,仍是苦不堪言。现在已成了死局,除非朝廷派军来,给洛天行一些颜色看看。
孙县丞说,其实前几年,城主还不是洛天行,而是洛天行的夫君严章,严章病逝后,因公子严春萍年岁不够,就由洛天行暂时接替了城主的位置。据说严姓家族颇为不满。
我在城主府中待了这七八日,真是提心吊胆,还差一点被洛天行强塞给她那暴力狂的兄弟。我实在是不清楚,我与洛天行无冤无仇,她至于如此待我么?
回了县衙,我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到了半夜,却觉得浑身发热,又控制不住地咳嗽了起来。这也惊动了云春和芳夏,她们现在都住我隔壁,就是怕我去了外面那么久,万一带回来瘟疫什么的。
我刚刚点了灯,芳夏就在门外喊着:“墨渊,你没有事吧?”一旁云春激动地吼了起来,“你,你该不会是染了瘟疫了吧?那城主府里,可有不少病人。你说你非得逃婚回来,你是想害我们一起陪葬啊。”
我哪里有空理会她们,才咳一声,便止不住。很快,肖灵听到了动静,前来撞开了门,我已披上了外衣,坐在桌前,自己拿着茶壶子,倒了一杯凉水,才喝一口,又咳起来了。
肖灵正要进来,我立即喊道:“别过来!我好像真的遭了,你们都退出去!把门关上,别过来了。”
云春和芳夏吓得逃离了,肖灵还愣在门口。半晌说道:“月小姐,你放心,我会去给你找药,我绝不能辜负了,谢公子的委托。”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费力说道:“整座城里,只有洛天行那里有药。但你不必去找她,你不如回京城,只要你能回到京城,去碧山找一位叫素行的道姑,我便能得救。”
肖灵点了点头,说道:“事不宜迟,既然如此,我便让另外四名黑羽卫留下,我亲自去一趟碧山,为你找寻良药。”
我陷入了兰昏迷的状态,忽冷忽热,胸中像是压着大山一般沉重。迷迷糊糊间,我好像看见了常云昇,他站在我面前,眉头微皱,伸出手来,搭在我的额头上,说道:“你看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我一时觉得心中难过,眼里也流出了泪水,我抓着他的袖子,说道:“你还笑我,你再不来,以后想见我,也见不到了。”
我猛地一睁眼,想着梦中的情形,床上却是一片银色月光,房间里空空荡荡,窗外落叶沙沙地响,我的脑子里,也纷乱无绪,一片混乱。
如今可好,什么药也没有,我只有硬扛着。我现在可算是明白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了。洛天行对百姓敲骨吸髓,连药材都垄断了,要想活命,就得用全副身家去买,或者出卖苦力,与她家为奴。
而我,刚刚逃出龙潭,是不可能,再入虎穴的。我想只要肖灵出了这漆城,我也有七八成希望。
第二日,吃食和热水都是他们放在门口,然后离开,我自己起身去拿的。我用过的碗筷,也不能拿出去,到了午后,肖灵却回来了。
原来是漆城已封了城,无令不得外出。肖灵冲出了内城,却在外城城楼,被守卫从高处放箭,射中了胳膊。
我听到外面的动静,云春和芳夏正在帮肖灵包扎伤口,幸好没有大碍。孙县丞便建议,不如去找找洛天行吧。她那里有药,只要她肯给药,多少钱不是问题。
我在床上,听到他们在院子里商量着,说寻常感染瘟疫的人,最多拖不过五天。我要是无药医治,也逃脱不了这样的命运。
我的身体,不像自己的一般,我的灵魂,好像也飘起来了,十分地不真实。我也想不到,我明明是人人口中的天下第一神医,却只能这样无可奈何地等死。
他们还是,去找了洛天行。肖灵带着伤,亲自前往。可是洛天行说了,医治我的条件,就是将我送回去,和她那个弟弟拜堂成亲。
肖灵自然不肯答应,终于没忍住,在城主府里打杀起来。但寡不敌众,肖灵终是吃了亏。洛天行轻蔑地笑道:“这就是赵国朝廷暗卫的水平?实在不怎么样,不如就留在我府上,做一个侍从吧,放心,银子少不了你的。我这个人,一向大方着呢。”
肖灵心灰意冷地回来,云春和芳夏,虽然医术平平,但隔着门问我,需要什么药材,她们看可否上山采一些回来。
我说了几样,他们一群人,都出去采药了,整整一日才回来,仍是一无所获。这也不奇怪,洛天行便是活阎王,要在她手下求生,难之又难。
我不知道,这一次,我是不是,真的要折在异地他乡了。我整日昏昏沉沉,却想到秦有时,想到云水窝,我要是死了,得让肖灵,把我的尸体运回云水窝去,不,还是不必了,我是染了瘟疫的人,免得将他们也感染了,就随我自生自灭吧。
我摸了摸头上的玉簪,那个说要与我一生一世的人,可能我是等不到了。我的生命之火,在一点一点地熄灭。
隔着千山万水,有解药,有我爱的人,有念我的人,但我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孤零零地死在这里了。待我死后,他们会如何处理?我的心里,默默流着泪。
我没有放弃,而他们也没有放弃。芳夏细心,甚至把前些日子,别人用过的药渣捡了回来,又重新熬煮上,希望还能有药效。
但那药,其实也熬过好几次了,虽又煮了很久,但药汤清可照人。我连路都走不稳了,一步一步如同踩在棉花团里,一脚就陷了进去,再提起脚时,便要用上全身的力气。只是来回端了个药,我就已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过了三四日,我的病情略有好转,但此时,忽然县衙外闹嚷声一片,不知发生了何事。我强撑着坐起身来,枕上掉了大把的头发,耳里的吵嚷声,也听不十分真切。
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我与这世界,好像已隔了一层厚厚的壳,若是这壳破不了,我便在这其中,窒息而死,无声地被安葬。
不行,这绝不是我要的命运!生老病死,皆不由自主,但不到最后一刻,我自己绝不能弃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