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启瑞乘坐的马车稳稳停在崔家大门前,侍从赶忙上前搀扶他下车。郑启瑞抬头望向崔家那朱红色的大门,这大门气势恢宏,却让此刻的他倍感压力。他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衣衫,而后迈着沉稳却又急切的步伐向前走去。
门房一眼便认出是郑家家主,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忙不迭地躬身相迎,恭恭敬敬地将他引入府中,径直往正堂而去。
崔家管家得知郑启瑞到访,面露难色,无奈地说道:“郑家主,实在对不住啊,我家家主刚领着人外出狩猎去了。您看,要不您改日再来?”
“这都火烧眉毛的时候了,崔兄怎么还有心思外出狩猎?” 郑启瑞一听,顿时急了,额头上的青筋隐隐跳动,“崔兄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管家无奈地摇了摇头,赔着笑脸说道:“回郑家主的话,家主此次狩猎,并没有说归期。他兴致特别高,只说难得遇上这么好的天气,一定要尽兴而归。”
郑启瑞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脸色十分难看。他心中暗自思忖,如今郑家因为那捐赠之事,已然如临大敌,本想着能与崔家一起商量商量,应对李使君的法子,可崔骏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跑去狩猎,这不是耽误大事嘛!他在原地焦急地来回踱步,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急切而又杂乱的声响。
思索片刻后,郑启瑞目光灼灼地看向管家,问道:“那你知道崔兄往常狩猎,一般多久会回来吗?”
管家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下才说道:“郑老爷,这真说不准。家主有时候两三日就回来了,可有时候又会在外宿营十天半个月的,全看他打猎的兴致和收获如何。”
郑启瑞心急如焚,却又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他心里清楚,如今唯有和崔家携手合作,对付李文昊才多几分胜算。可崔骏不在,自己总不能就这么干等着。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咬了咬牙,神色凝重地问管家:“事到如今,崔家能作主的还有什么人?”
管家微微一愣,思索了片刻,恭敬地回答道:“郑家主,崔家有规矩,后宅之人不得参与家族事务。如今家主外出,能在大事上拿主意的,便只有崔家大郎君了。”
“崔明浩?” 郑启瑞听到这,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毕竟自己身为长辈,却要和崔家的小辈商讨对策,实在有些拉不下脸。但眼下形势如此紧迫,容不得他再有其他选择。“你快去把他叫来,事情十万火急,千万别耽搁!”
“是,郑家主先请稍安勿躁,喝些茶水歇一歇,老奴这就去请大郎君出来会客。” 说着,管家连连拱手作揖,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正堂。
崔骏前脚刚踏上狩猎的行程,管家后脚就按照吩咐,将被幽禁在柴房的崔明浩放了出来。这柴房又小又潮湿,和平日里舒适的床榻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在这被幽禁的三日里,崔明浩简直度日如年。夜晚,他只能蜷缩在角落里,努力抵御着阵阵寒意。身下的干草柴火又粗糙又硌人,硌得他浑身酸痛,而且还饱受蚊虫的叮咬,整个人狼狈不堪。
不多时,崔明浩一脸疲惫,脚步迟缓地缓缓走来。他的衣衫皱皱巴巴的,显然是匆忙间整理过,却依旧没能抚平褶皱。头发也有些凌乱,眼神里还残留着几分尚未散尽的困意。
崔明浩听管家说郑家家主亲自上门,还说事情万分严重,丝毫不敢耽搁。一踏入正堂,看到郑启瑞,他赶忙躬身行礼,言辞恭谨地说道:“郑伯父,如此火急火燎地唤侄儿前来,可是出了什么要事?”
郑启瑞看着眼前略显狼狈的崔明浩,心中暗暗叹了口气,面上却依旧带着几分急切:“贤侄,事态紧急,老夫也就不跟你绕圈子了。今日李使君送来拜帖,邀请老夫过府议事。以我猜测,十有八九是因为那捐赠钱粮的事儿。老夫思来想去,唯有和崔家携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你父亲又外出狩猎未归,所以只能找贤侄你商量商量了。”
“李使君?捐赠钱粮?郑伯父,钱粮怎么还没缴纳齐全?” 崔明浩满脸惊诧,“我与泰宇兄,可是当场就签下了契约文书的。那点钱粮,对咱们世家来说,不过是微不足道之事。”崔明浩一回家,便被幽禁,也不知此事的进展如何。
郑启瑞看他的模样,也明白了过来,无奈地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唉,看来你和我家那小子一样,都没瞧出这里面的门道。钱粮数额倒是小事,那筹借的钱粮,咱们都已经结清了。但这捐赠的部分,却是万万不能交,更何况还要在城中立碑记载,这更是断断不可。”
“关键就在于时机不对。要是换做其他时候,莫说几万两银子,就算是十几万两,对咱们来说也不算难事。”
崔明浩听得一头雾水,脑袋直晃。就见郑启瑞接着说道:“此事和大唐国库空虚,太子殿下牵头向世家大族筹借钱粮有关。之前荥阳郑家嫡系尽力相助,这就得罪了其他世家。倘若这个时候,咱们再因为这高调的捐赠,引发朝堂上的攻讦,那事情可就麻烦大了。”
崔明浩这才反应过来,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声音也微微颤抖:“郑伯父,那到底会有多严重?这事儿还有没有补救的办法?”
“主家恐怕为了自保,会壮士断腕,和咱们撇清关系。郑氏嫡系有前车之鉴,我郑家或许受的责罚能轻些,可你们崔家,恐怕……” 郑启瑞话说到一半,神情凝重地看着崔明浩,那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崔明浩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崔明浩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追问道:“郑伯父,崔家究竟会如何?还望您明示,晚辈也好早做打算。”
郑启瑞缓缓踱步,眼神中有些忧虑:“世家之间,向来都是维持着表面的和谐。即便私下里明争暗斗不断,但轻易也不会撕破脸皮。然而这次崔家的所作所为,在其他世家眼中形同叛徒。如此一来,他们怎会善罢甘休?往轻了说,其他世家会联手削减崔家族中子弟仕途晋升的机会;往重了讲,你们崔家甚至可能会被削去族中名籍,逐出家门。”
崔明浩听闻此言,只觉一股寒意自脚底陡然蹿升,瞬间弥漫全身。他双目圆睁,满脸的难以置信,失声道:“怎会严重至此…… 逐出家门?这…… 这叫崔家上下上百口人往后如何立足啊?”
说着,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幅画面:倘若没了崔家的世家名头,那些曾经依附崔家的旁支亲眷,将顿时失去庇护,在这等级森严的世道里,如无根之萍,四处飘零。族中子弟也再无世家荫庇,原本锦绣的仕途前程,刹那间化为泡影,未来的人生道路,恐怕处处荆棘,艰难险阻重重。
自己从小在崔家成长,享受着世家子弟的尊荣,可一旦家族除名,所有的荣耀都将烟消云散,甚至可能会沦为他人的笑柄与欺凌对象。想到这些,崔明浩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手脚无力,顿时瘫倒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