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楼下,衣着华丽的少年们站到了宁绝面前,双方对立,为首的拱了拱手:“在下司徒佑灵,此前国公府婚宴,与探花郎有过一面之缘,不知宁大人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那时还是陆亦泽做中间人介绍的。
宁绝颔首回了一礼,另外几人也各自道出了姓名。
“在下关山……”户部尚书关邵家长子。
“关海……”关家次子。
“李宣平……”光禄寺寺卿李穆家独子。
“葛青……”太常寺寺卿葛仁才家三公子。
都是之前在安国公府见过的,一群身份不凡,又极不好招惹的对象。
视线一一略过,宁绝拱手,尽可能压下脾气:“在下宁绝,见过诸位。”
几人脸上挂着假笑,司徒佑灵上前,不着痕迹的拦住他的去路:“宁大人,这是刚从皇宫出来吗?”
宁绝应了声是,并没有隐瞒的意思。
凌晨内室传召官员的动静闹得很大,他们这些世家公子不可能半点风声都不知晓,说不准,此刻他们聚在一处,就是为此。
“所以,皇后娘娘真的殁了?”李宣平凑过来,眼底情绪怪异。
宁绝看向他,莫名笑道:“陛下下令辍朝三日,李公子现在回府,应当能从令尊口中得知真假。”
既不信他,说得再多也是无用,不如自己回家去问个明白。
闻言,李宣平也不再说话。
另外几人面面相觑,表情各有不同。
沉默间,司徒佑灵扯起嘴角,随口就换了话题:“不知宁大人现今何处高就?”
“不过陛下面前一承旨小官而已。”
“殿前承旨?”
司徒佑灵眯了眯眼,诧异间又觉得合理:“以大人之才,倒也合理。”
他似乎对宁绝真的青睐有加,尽管对方一直神情冷淡,言辞敷衍,他也一直保持着温和的态度,半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时不时透露出一些虚假又不屑的眼神。
虽然宁绝并不想与他们过多交涉,但见司徒佑灵真心示好,他也收起了满身的疏离。
“司徒公子谬赞了,在下只是运气好。”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啊。”
单手背在身后,司徒佑灵笑着:“炽夏好乘凉,我本想邀三五好友在幽林水亭举办个诗会,如今国丧之期,想是不得作乐,宁大人,待日后有机会,不知能否赏脸,与我等一同喝几杯?”
一个尚书府的公子,跟他这六品小官说赏脸,这着实让人有些意外。
旁边几人都瞪着眼一脸诧异,唯有宁绝微微颔首,神色依旧淡淡的,没什么变化:“司徒公子的邀约,在下深感荣幸,若他日得闲,定当如期拜谒。”
场面话谁都会说,但具体能不能实现,还是一个未知数。
“我可没有与宁大人玩笑!”司徒佑灵认真说道:“家父曾言,探花郎文章卓着,有大儒之才,若我等能与之相交,学几分见解,倒也算成长了。”
仰先士之德才,修自身于长短。
在他眼里,身份的贵贱与才情的高低不可混为一谈。
他这敬贤重士的性子,其实与陆亦泽有些相似。
敛眉,宁绝道:“司徒大人爱才若渴,宁某才疏学浅,愧于如此称赞。”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那种暗含拉拢的话,这对他可不算什么好事。
他拒绝的动作很明显,司徒佑灵笑意一僵,话还没出口,他身后的关海倒是坐不住,嘲了句:“宁大人很清高啊,连夸赞都生怕污了你的清名。”
要知道,司徒佑灵的父亲,可是吏部尚书,凡朝中需要考核的官员,哪个不尊着敬着?
旁人若能从他口中得到两句赞语,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子,可偏偏宁绝一而再,再而三的撇清推拒,总一副不想为伍的样子,真是虚伪到了极致。
他不遮掩的表情落入众人眼中,旁边的关山皱了皱眉,低声斥道:“阿海,莫要胡说。”
虽然他们谁都是这样想的,但对着两个当事人的面说出来,总归是不太好。
“舍弟有口无心,宁大人莫怪。”关山皮笑肉不笑,嘴里说着莫怪,脸上却含着看戏的神色。
宁绝看了他们一眼没说话,不欲为自己解释,也无所谓旁人怎么想。
“君子不争口舌,黑白自有见解!”他拱了拱手,道:“在下还有其他事,就不与诸位细聊了,告辞。”
话落,不等对面反应,他牵着缰绳抬脚就走。
天乾跟在他身后,两人刚越过司徒佑灵,还没跟最后的葛青擦身,便听得身后关海一声气不过的大吼。
“仗着自己有几分才华,就不把所有人放眼里了,什么东西啊?”
“阿海,闭嘴。”
“闭什么嘴,我说错了吗?”
关海愤然道:“不过是犄角旮旯里窜出来的私生子,仗着圣上钦点,别人高看他几分,就真当自己是碟子菜了。”
“呵……小心哪日不长眼,得罪了旁人,死在哪里都不知道……”
见前面的人脚步未停,他越说越起劲,司徒佑灵意图阻止,却被关山一把揽住肩膀。
“阿海是个藏不住气的,司徒兄就由他去吧。”
肩上的力道不轻,司徒佑灵挣扎了几下,只感觉纹丝未动。
仰头,他拧着眉看向身边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关山:“关公子,大庭广众之下,令弟此举,恐是不妥。”
“司徒兄这是说得哪里话,舍弟不是在给你出气吗?”关山玩味的挑眉,忍不住手上的力气又加重了两分。
“装清高也得有那个本事,真给你脸了,还以为自己千金难得,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桀骜过了头,京都随便出来个人都能碾死你……”
关海还在那里嚷着,话说得越来越难听:“油头粉面的小白脸,毛都还没长齐,就学着装模作样,真不知你那所谓的头衔,到底是怎么得来的。”
两人走出去三丈远了,后面的声音依旧不减,眼看周围百姓指指点点,天乾难得变了脸色,双拳握得咯吱作响。
“公子……”
他轻声开口,语气带着寒霜。
宁绝止步,背对着他,脸上无波无澜,眼底却浮现了杀意。
扫过那一张张看戏的脸,他压下情绪,平静说道:“众目睽睽下,不要惹事。”
他不是闻卿竹,不会被三言两语刺激,在不利于自己的情况下发泄愤怒。
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但最起码的一点,就是不要被人抓到把柄。
打一顿也好,杀了他也罢,月黑风高,夜深人静,总要挑个好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