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宫道上,安无恙与晏居之同行。
这条路二人已经记不清一起走了多少次。
可是今夜,气氛却格外不同。
“晏大人,我们曾经是不是见过?”
安无恙突然回过头,目光深邃,仿佛能将晏居之看穿。
晏居之微愣一瞬,心下竟然生出一阵恐惧之感。
而今安无恙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神情淡漠,恍若视世间一切如无物。
可偏生她的目光之中,仍有慈悲。
这般神态,恍若他二人初见的情景。
彼时晏居之只是一个任人欺凌的小乞丐。
而安无恙高贵,却又不可一世。
不过随手将他救下,那一日倒在血泊之中的晏居之望着面前恍若天人的女孩儿,却只从她的面容之下,看见了死寂。
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一个什么都不缺的人上人,绝望成这样子?
后来,晏居之努力向上爬,终于成为权臣,也越来越了解她。
可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晏居之仍能从她的身上感受到强烈的生命力。
不论是气愤的还是急切,最起码都鲜活而旺盛的气息。
唯独今夜,她恍若打开一扇盛满了绝望的窗子,整个人的气势,又回到了初见的时候,死寂而又冷漠。
晏居之久久注视着安无恙,不敢轻易言语。
安无恙似乎也并未打算听晏居之回答。
只是瞧着他赫然一笑。
“说起来,是本宫对晏大人有恩在先。”
“常言道的,施恩不图报,只是本宫如今却做不得君子了,要向晏大人,讨一个回报!”
安无恙的话,使得晏居之的眸光微沉,他原是愿意为她赴汤蹈火的。
可这话说到明面上来,总让他觉得,他二人之间的关系,越发地疏远了。
“敢问公主,有何指教?”
晏居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缓下来,以免在安无恙面前失了态。
“本宫请求晏大人,解除与本宫的婚约。”
安无恙神色清冷,语气却伴着不容拒绝的笃定。
晏居之只觉得一瞬间,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凉透。
他下意识想要拒绝,可眸光落在安无恙那张决绝的脸上,他又知道,即便是拒绝也无济于事。
她有心与自己解除婚约,便不他在三纠缠,也无济于事。
既然如此,不如成全了她,也能显出他的洒脱来。
“婚约一事,本就全凭公主的意愿,既然公主觉得这婚约存在并无意义,自然可以解除!”
晏居之不知自己是如何说出这番话来。
他努力平稳着自己的语气,以免在她面前,露了怯。
安无恙的目光再次落在晏居之的脸上,企图在他的面容之上看到些许情绪。
然而,四目相对,唯余一片决然之气。
“好!多谢晏大人!”
安无恙似松了一口气,可心口却不自觉地颤抖几下,恍若对这个结果,仍觉难过。
迅速收敛了情绪,安无恙霎时间又恢复本来的姿态。
“此外,本宫还有一事相求。”
“公主但说无妨!”
晏居之恭谨地听着,仿佛他一直这般忠心耿耿。
“本宫请求晏大人,想方设法,逼八王爷谋反!”
安无恙说到此处,却忽而朝着晏居之矮下身子,竟似要跪下。
晏居之慌忙扶住她,二人双手触碰的一瞬,晏居之只觉得热浪滚烫。
“公主!”
晏居之声音沙哑,似乎有所犹豫。
安无恙的面色旋即回复冷硬。
“晏大人不肯,想来也是顾虑八王妃的缘故!”
“无妨,本宫也不过突发奇想,此事本宫自会重新斟酌!”
安无恙的神色,早已经恢复清冷,在于晏居之对视,只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硬。
晏居之不语,只是一味地注视她。
直至安无恙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口。
今夜是上弦月,距离中秋不过十日。
折腾了一夜,月亮已经西沉。
回了县主府,何意就守在她房门前。
“公主!”
何意上前,神态恭谨,却仍有一丝傲慢。
“先生!”
安无恙开口,面色格外凝重。
“本宫问你,这家国天下,该是谁的天下?”
安无恙问着,已然走到室内,坐在了主位的红木雕漆大椅上。
竹影掌了灯,又伺候安无恙吃茶。
何意察觉到安无恙的变化,又迅速敛了神色。
“自然是天家的天下!”
“哦?”
安无恙挑眉反问:“可本宫觉得,这天下该是黎明百姓的天下!”
安无恙的话,当即让何意的眸子霎时间亮了起来。
“先生,本宫命你,三日之内,想出让八王爷叛乱的法子!”
安无恙说完,便又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去。
何意的眸光深了又深,便是这会儿,她心下笃定,自己今生选择跟着按无恙,果然没有选错人。
夜色如水,凉得人浑身一阵阵冷颤。
“竹影,你随本宫去见母妃!”
而今她匆匆归来,为的便是再见她一面。
这会儿县主府后院,两厢院子都静得紧。
安无恙进门的时候,守门的丫鬟赫然惊醒。
“主子,娘娘睡了!奴婢这就进去知会一声。”
到底是自己的养的奴婢,断然不敢拦着她。
“去吧!”
安无恙便在门口站着,直到看到里头掌灯,又传出来几句呵斥。
“天杀的贼人,竟然连觉都不许我睡好了!”
“与其这么折磨着我,倒不如现如今便要了我的命了!”
“我听闻我儿如今登基做了皇上,本宫便是母后皇太后!你们这些贱蹄子,胆敢这么惹我的不快,莫非是不想要脑袋了吗?”
安无恙听着里头这番话,心下只觉得一阵好笑。
她径直推开了门,神情一片冷漠。
“哦?如此说来,淑贤妃倒是希望当今圣上登基了?”
安无恙的语气,冷得彻骨。
淑贤妃愣了一下,旋即似惊恐般,尖声嚎叫起来。
安无恙却是面上很厉,忽而厉声道:“够了!”
“淑贤妃这些年装得倒是像,只是似你这般给自己的一双亲生儿女喂毒的人,真的会莫名其妙地疯了吗?”
安无恙忽而欺身上前,赫然问道:“如今登基为天子的仍然是我的皇弟,是你亲生的儿子,却不是的你外甥!”
“母妃很失望吧?”
安无恙的问话,叫淑贤妃愣在当场。
过了好久,她才抬头,神色间已然没了先前的疯癫。
“你都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