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罗彦将怀中的甄姜搂得更紧些,声音低沉而忧虑道:“冀州刚经战火,许多百姓误了农时,如今连温饱都成了难题。这钱粮赈灾的事,实在是迫在眉睫。”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甄姜的发梢,话语里满是对民生的关切与焦灼。
甄姜微微仰起头,目光中带着了然,语气却有些无奈道:“陛下是想让甄氏出钱,此事怕是要让陛下失望了,前不久甄氏已将三分之二的家产献给陛下,如今实在拿不出钱粮了。”她轻叹一声,话语里既有对家族现状的坦诚,也暗含着无法全力相助的歉意。
罗彦轻轻抚摸着甄姜的脸蛋,语气变得温柔而真诚道:“此事朕自然知晓,此番无需甄氏出钱出粮,只需令尊设法让冀州的大户们解囊相助。以他的威望,冀州的士族们还是会给些面子的,筹到了钱粮便以工代赈,在冀州大规模修建道路,这不仅能让百姓们度过此番困难,即便对士族他们日后经商也是大有裨益。”说到这里,他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仿佛已经看到了道路通达、商路繁荣的景象。
甄姜蹙了蹙眉,语气带着些许犹豫道:“这法子倒是可行,只是有些吃力不讨好。若没有足够的好处,臣妾的父亲怕是不愿揽下这桩差事。”她的声音里满是担忧,显然深知此事推行的难度。
罗彦将甄姜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郑重地承诺道:“如今朝中军机内阁尚有空缺,只要甄氏能办妥此事,朕便许他们一个军机内阁名额。”他的语气沉稳而坚定,眼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决心。
甄姜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浅笑,温顺地点头道:“如此的话,倒是能让家父动心,等回到中山,臣妾定会将陛下的意思转达给家中。”她的声音轻柔而温婉,带着对罗彦的信任,也暗含着为家族争取机遇的期许 。
…………
数日之后,罗彦众人来到中山无极县。暮春的无极城门旌旗翻卷,玄色龙纹纛旗刺破薄云。甄逸带着从子甄俨、三子甄尧,率族老二十余人立在城门外。青砖道上马蹄声渐近,八匹玄色骏马拖着鎏金辇驾缓缓而来,车帘掀开时,一袭绣着金线应龙的绛紫色锦袍映入眼帘。
“草民甄逸,恭迎陛下圣驾!”众人齐刷刷拜倒,额间冷汗顺着皱纹渗进青石板。
罗彦扶着鎏金扶手走下辇车,玄色冕旒轻晃间露出含笑的眉眼道:“甄公快起,此番归乡,朕是来省亲的。”他伸手虚扶,袖口暗绣的云纹随着动作若隐若现。
甄逸起身时双腿发颤,瞥见罗彦身后那两道绰约身影——甄姜身着正红色翟衣,凤凰衔珠步摇垂在鬓边;甄宓月白襦裙外披银狐大氅,腰间玉佩叮咚作响。他喉结滚动,想起当年在偏厅将婚书掷在地上的模样,此刻恨不得将脚底下的砖石踩出个坑来。
“父亲。”甄姜上前半步,声线温柔却带着不可忽视的威仪,“陛下体恤路途劳顿,特意命御厨带来了江南时鲜。”
甄逸连连作揖:“老朽惶恐!已在甄府备下薄宴,还请陛下移驾。”他偷瞄罗彦神色,见对方依旧笑意温和,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仪仗队沿着青石路蜿蜒而行,甄府朱漆大门早已敞开。进了正厅,甄逸请罗彦上座,却见皇帝径直走向左侧主位:“甄公为大新捐出家产,此厅该由汝坐。”说罢挽起甄逸手臂,将人按在铺着金线绣垫的檀木椅上。
甄俨捧着酒盏的手微微发抖:“陛下,这是无极特产的桑落酒,还请品鉴。”
罗彦接过玉杯轻抿,琥珀色酒液映着他眼中笑意:“当年在甄府蹭酒,总觉得这酒少了几分滋味。如今再尝,倒比宫中御酿更醇香。”这话让满座人都笑出声,甄逸却笑出了泪花——他分明记得,当年罗彦求娶甄姜时,自己因为看不起对方,说过“寒门子弟不配饮甄家佳酿”。
宴席间,甄尧壮着胆子问:“陛下治国之道,可否与草民等讲讲?”
罗彦搁下筷子,目光扫过满桌珍馐:“朕的秘诀,不过是‘用人不疑’四字。就像甄公捐出家产时,朕从未怀疑过这份赤诚。”他转头看向甄姜,“姜儿常说,甄家满门忠良,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甄逸突然离席拜倒道:“老臣有眼无珠,当年……”
“往事莫提。”罗彦亲自将人扶起,他抬手示意乐师奏乐,“今夜只谈家常,不叙君臣。”
暮色渐浓时,甄府灯火通明。甄逸望着宴会上言笑晏晏的天子,忽然想起罗彦初见时的模样。琉璃灯影里,他摸了摸袖中那封早已备好的谢表,终于明白——这个曾被他轻视的男人,早已成了真正的天下之主。
…………
翌日,晨光透过甄府西厢房的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光影,甄姜来到书房与甄逸等三人商议。
“姜儿,昨夜辗转反侧,总想着当年……”甄逸捏着茶盖的手微微发颤,茶汤在杯中荡出细小涟漪,“若非陛下半路截亲,女儿哪有如今的荣耀。”
甄俨握紧腰间玉佩,沉声道:“当初父亲执意与袁绍联姻,险些误了大姐终身。”
“都过去了。”甄姜放下茶盏,银护甲在日光下泛着冷光,“陛下既已既往不咎,甄氏更该抓住眼下机缘。”她刻意压低声音,扫过三人骤然发亮的眼睛,“眼下冀州刚经历大战,百姓们错过了今年农耕,如今不少百姓已经无法生存,陛下体恤百姓,自然不可能让百姓们饿死,想出了以工代赈的办法,百姓们出力在冀州修建道路,官府提供粮食,发放工钱。不过,最近大新连年大战,消耗巨大,国库空虚啊!”
“以工代赈?!”甄尧猛地站起,锦袍扫翻案上茶点,“大姐的意思是,让吾甄氏出资修路?可咱们家底……”
“谁说要甄氏单扛?”甄姜指尖叩着檀木桌,笃笃声响惊飞檐下麻雀,“冀州道路修好,商队通行无阻,盐铁绸缎运销更畅。那些靠漕运起家的世家,哪个不想分杯羹?”
甄逸瞳孔骤缩,苍老的手掌重重拍在桌案:“妙啊!若能说动各大家族分摊钱粮,既能解陛下燃眉之急,又能落个造福乡里的名声!”他忽然想起什么,眉头又拧成疙瘩,“可那些老狐狸精得很,凭什么听咱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