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一门之隔的病房内,眼睛都要冒出火星子来,恨不得当场冲进去把汽油倒到某人脸上。
好好好,陈皮,连他给老师准备的粥都要抢是吧!
难道就看不出老师自己的身体也是恢复期吗?
不过,就在他上前一步、即将实行想法之前,已经落在了门把上的手,被人轻轻压在了那里。
开门的动作被阻止,张海客看着拦住自己的人,冲动稍稍压住,忍不住低低喊了声:“小哥!”
陈皮这小子嚣张得已经无法无天了,他们要坐视不管吗?
“不是不管。”张起灵目光淡淡,却像是已经看透对方的心声。
回想起青年方才看来的眼神,他不觉轻轻摇头。
额外多解释了几句。
“老师要求自己处理这件事,目前情况在可控范围,你要擅自插手吗?”
他没有说出剩下的那句话,但张海客已经听懂了。
——你不相信他吗?
相顾无言,安静的几秒后,张海客默默放开了手。
说实话,其实真不太放心的。
但族长的话已经将他点醒。
在已经明说了要自己解决的时候,仍然擅自插手,那完全是对于老师个人能力的不尊重。
更严重的,这是对于同伴的不信任。
他若是现在真的闯进去,依照之前老师对店员们的宽容态度,也不一定会因此生气。
但内心里的私人情绪呢?
会不会觉得被轻视、被质疑,会不会觉得他骄矜傲慢,自以为是?
这点情绪虽然轻微,要知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它会不会变成越来越大的嫌隙,最终毁掉一切?
越是想象下去,目光都变得凛然起来。
……
既然他听劝放弃,张起灵也就没再多说。
只是稍稍退后,继续关注内里情形的时候,余光里又瞥到对方的脸色愈发变换严肃起来。
按过往的经历,他当即明白,这位族兄可能又惯例想多了。
略感头疼。
老师当年说的没错,人心当真难测。
……
一门之隔,房内。
张从宣从门上收回了视线。
病房的隔音还是很好的,门一关上,几乎听不到外面的杂音。
当然,店员们和族长都很关心自己,没有走远,这点他也有心理预期。
但刚刚门把的那一下颤抖,来的过于突兀与明显了。
他还以为,店员们有事找,或者单纯不放心陈柏,准备进来看看情况呢。
没成想,门把抖了一抖之后,居然又没了动静。
若有所思转眼回来,就迎上了陈柏意味不明的视线。
空碗不知何时已经放在一边。
“不会觉得很烦吗?”男人似笑非笑。
“囚犯还有放风时间,这群跟屁虫却丝毫不懂分寸,简直把你当成了什么物件一样严密看守。”
他的用词明显偏离了中性,带着一种明晃晃的挑拨感。
不过,这会相处,张从宣已经大概摸到了一点对方的脾气。
此时只当听不见,径直提取出了有效信息。
嗯,这是察觉了外面有人,有点被监视和不信任的感觉,所以不满抱怨呢。
然后,这位得顺毛捋才行,还是比较好说话的。
快速思考完毕,他眨了下眼:“怎么会呢,他们也是出于关切。”
“大概是之前的事情,还有点惊魂未定……也是我当时应对不妥,才让他们平白担心这么久。”
听到前面的话,陈皮尚且轻嗤出声。
然而,目光落到青年手臂与领口上仍然贴着的纱布时,却是不禁停滞住了。
“……那么多人,都护不住一个你,可见他们也是一群废物。”
张从宣的笑意收敛了一些。
方才的话,还可以当做不满被监听的有意嘲讽,但现在可是突然上升到人身攻击了。
“并非如此,这话有失偏驳,”他认真解释,“实际上,当时族长还没跟我们汇合,海楼海客都已尽力做到了最好。”
“若非他们尽力维护援助,我不可能还好端端坐在这里,与你交谈。”
“是么?”陈皮面色不善,微微冷笑。
“原来是这样看的,难怪在你嘴里,这群人竟能说得个个都是在世菩萨一般,也真是奇了。”
张从宣轻咳一声。
“倒也没那么夸张。”
说着,他都快想要叹气了:“但他们的确都是不错的人,如果非要说的话,我才是应该愧疚与不安的那一方。”
“招人进店是巧合,其实我并没为他们做什么,也没帮到什么忙,反倒是一直被照顾、被体谅。”
“轻而易举就得到了毫无保留的信赖与关心,无论是店员们还是族长都一样,这根本一点也不合乎情理吧?”
当然合理,简直再合理不过。
陈皮如此想着,心中甚至悄然升起一丝阴郁。
反倒是你,师傅。
哪怕在失忆忘掉一切的状态下,依然能很快接纳这些莫名其妙钻出来,跑到身边献殷勤的家伙,才是最大的不合理!
“不好意思,好像有点偏题。”
感慨只是一闪而过,察觉对方有些压低的视线,张从宣略感不好意思。
稍不留神,居然跟人感慨了一堆私人情绪。
跟合作方谈这种毫无关系的事情,还是有点没距离感的,陈柏估计是有点不耐烦了都。
他急忙拉回了正经话题。
“对了,那个张世,他个人有什么值得关注的特点吗?”
陈皮顿了一下,才接话。
“他对西医有相当了解,来找我的时候,常常也会用医生身份……”
……
畅谈情报之后,双方就当忘记了不愉快的小小插曲。
合作还是要合作的,追杀同一个仇人这种事,本就得勠力同心,集合力量。
而陈家明显对这件事还是很上心的。
在陈柏打出召唤电话之后,第二天中午之前,陈松便已跨越千里,紧急赶到了医院来专程接人。
关于他们俩,其实张从宣还特意询问过,“松柏”都有了,那有没有“梅竹”?
陈柏对此的回应是古怪一瞥。
“为什么觉得会有梅竹?”
“随口一提而已,”张从宣笑,“不过,给你们起名字的人,是那位陈皮先生吗?他对你们寄予的期望很大呢。”
陈柏的表情于是愈发古怪了:“怎么说?不就是一堆烂木头。”
这个耳熟的说法,让青年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怎么会,松柏都是常青树,自古以来就作为坚韧挺拔,顽强不屈的象征。给你们取这样名字的人,必定是知道这些寓意才会挑选的啊。”
不知为何,陈柏稍稍沉默了片刻。
“……是这样吗。”
他向来并不关注这些虚无缥缈的寓意啊代指啊,比起这些,利益与争夺,胜利与壮大,才是支持他攀爬至今的眼中之物。
回到眼前,站在窗边的张从宣,很快看到了医院楼下匆匆而来的那道身影。
有段时间没见,陈松看起来真是比京城见面时憔悴了。
既然家属来了,按照之前说好的,接下来就是移交伤员了。
眼看医护小姐在陈柏阴沉的脸色下,明显动作都紧张起来,青年摇头暗叹一声,果断选择上前帮忙。
只是,扶住陈柏下床坐上轮椅的时候,张从宣握着对方的手臂,情不自禁就走了神。
这个感觉……
陈柏莫名其妙,瞥着他心不在焉的神情,语气有些别扭。
“——还不放手,是想送我下楼?”
随即就收到了一片或冷淡或不满的注目。
“好。”青年却是在一愣之后,立刻点头答应了下来。
只语气还带着隐隐飘忽。
一路上更是不动声色地频频扫视,打量着这位熟悉中突然多了几分陌生的“陈柏”。
这可真是一语成谶,说见鬼就见鬼了。
按照年龄来算,目前看来,对方真正的名字应该是另一个才对。
陈皮?
——又一个同位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