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他们一早就出发前往采莲庄。李莲花做足了读书人的模样,特意选了一件还未上过身的青色外袍,他对着镜子照了照,觉得十分温文尔雅,自己满意得很。
当然,因为是登门拜访,所以还得带礼物。李莲花匀了一小坛药酒带着。那是桃清用蛇胆为主药,十多种药材为辅泡出来的药酒。用的药材超过十种,他就敢叫十全大补酒。
桃清斜了他一眼,不置可否。若非加了巨蟒的蛇胆,那些药材其实算不得什么。想要糊弄郭大福那样跟药材打交道几十年的人不太容易。
没错,采莲庄的庄主名叫郭大福,也就是郭祸他爹,名字虽然俗气了一些,却自诩是个风雅之人,尤爱莲花诗。至于郭乾是郭祸的爷爷。不同的位面,衍生的自然是不同的人生。
郭大福听说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李神医上门,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面上自然是欢喜得很,后来他见李莲花斯斯文文的,气度不凡,并答应给他作诗,浮于表面的客气顿时真实了许多,还吩咐郭祸好好招待他们。
如今正是莲花绽放的时节,淡青色的莲花隐在莲叶之间,十分地清雅秀致。比之另一个世界“采莲庄”的彩莲更加清白可爱。
郭祸看到他们也挺高兴的,他老早就被老爹打包送去了佛彼白石那里,在薛玉镇待的时间委实不算太多,谈得来的朋友几乎没有。
而李莲花,他想要跟一个人交好的时候,就没有人能拒绝得了他。郭祸自然也不例外,他在莲池中的小亭设了小宴,可以一边喝酒一边赏莲花。
“李神医,我已经传信给我师父云彼丘,你们要查的信息很快就会传回来的。”
李莲花咳嗽一声,“惭愧,惭愧。这点小事,还要劳烦云……大侠,是不是不太好?”
郭祸一点不觉得哪里不对:“没什么不好的。我师父知道的多,问他一准没错。你们就在采莲庄住上几日,等收到了回信,我一准通知你们。”
李莲花看了他一眼,觉得有他这么个有事师父服其劳的徒弟,也是云彼丘的福气,他端起酒杯,敬了郭祸一杯,“那就多谢过郭大公子了。”
他们从江湖上那些似真似假的传闻开始聊起,然后一直聊到郭家三位夫人的离奇死亡事件。
李莲花是端着酒杯做做样子,那位郭大公子却是实打实地喝下了不少酒,虽脸色通红,却无半点醉意。不过他也是个城府不深的,李莲花问什么,他都直言相告,并不避讳。
只是他年纪小,除了刚娶了不到一个月就死了的老婆蒲苏苏外,他母亲和奶奶的事知道的也不多。
“……我老婆,我娘,还有我奶奶都是穿着我们家祖传的那件嫁衣,死在莲花池子里的。”
李莲花奇道:“嫁衣?郭夫人已经过门十余日,为何还穿着嫁衣?”
郭祸在谈及过世的老婆的时候,神色难免有些萧索,他呆呆地道,“我们家祖传的嫁衣很美,苏苏在世时是极为喜爱的。”
“原来如此。”因为喜爱,所以夜间无人之际,会重新拿着嫁衣穿上。李莲花了然:“既然共同点是穿着嫁衣溺死在莲池里,那郭公子你可曾想过,或许有人在暗地里专门针对穿嫁衣的女子?”
“杀人?”郭祸口中咀嚼着这两个字,目光炯炯地看着李莲花,“是谁杀人了?”
李莲花惭愧道:“我也不知。我只是觉得大概,也许,可能有那么一个人,躲在暗处,对身穿那件嫁衣的女子不利。当然我也可能猜错了,并没有什么人暗地里使坏,毕竟事情发生的时间间隔有点长,若是真的有那么一个人,他的耐心未免太好了一些。。”
郭祸握紧拳头,大声道,“抓拿杀人凶手是“佛彼白石”门下弟子职责所在,若真的有那么一个人,我一定要将他抓拿归案。”
李莲花期待地看着郭祸,“不知郭公子准备从哪里下手去查?”
郭祸眼神盯着莲池,苦思冥想后,依旧没有头绪:“莲池……嫁衣……究竟哪里有问题?”
李莲花喃喃道,“或许莲池里有鬼?”
郭祸摇头:“苏苏死后,我将莲池里里外外都翻了个遍,连一块石头都没有放过,并没有什么发现。”
李莲花点点头,“既然莲池没问题,那问题是不是出现在嫁衣上?”
郭祸看着李莲花,神色极为认真道:“嫁衣能有什么问题?那是我们家祖传的珍宝……”
李莲花微微一滞,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三位夫人都穿着嫁衣,或许那嫁衣有几分不祥……”
“不如今天夜里,找个人穿着嫁衣在庄内四处走动,充当诱饵,说不定能引出那个人?”桃清看他们半天没有说到点子上,忍不住建议道。
郭祸眼睛一亮,“这主意好。只不过我采莲庄的丫鬟小厮都不会武艺,这等关乎性命之事,却不能让他们去。也罢,这事我义不容辞。”
他铿锵有力的话一出,桃清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别的什么人,哪怕自己想要查案,却怎么都不肯穿女装,但郭祸这个憨憨居然主动要穿嫁衣?桃清看他的神色莫名地柔和了几分,这傻子,就挺讨人喜欢的。
李莲花也是十分敬佩地看着郭祸,“郭公子大义。”
郭祸第一次被人用这样敬佩的眼神看着,豪气顿生,一拍桌子,竟是片刻也等不及了:“我现在就去取嫁衣。”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火急火燎地起身离席,往自己的卧房去了。
桃清看着郭祸迅速跑远的身影,诧异道:“佛彼白石的弟子,都这么……不拘小节吗?”把客人扔下,自己跑了,这是谁家的待客之道?
李莲花以手抵唇,轻轻咳嗽了一声,“这个或许不能全怪他们……当年李相夷活着的时候,最恨繁文缛节……所以,四顾门的人,从上到下,大多数都同样的,咳……不拘小节……”
桃清道:“先生,对于四顾门的事情倒是十分了解。莫非先生年轻的时候,也是四顾门的人?”
李莲花尴尬一笑,“……那个,是因为早年行走江湖的时候,跟他们打过交道,就知道了那么一些东西。你若是见过他们一次,就会明白的。”
“我见他们做什么?”桃清淡淡道,“我既不需要他们为我主持公道,也不准备去一百八十八牢走一遭。佛彼白石,还是不见为妙。”
李莲花脸上露出一抹奇异的微笑,“哈哈哈……你说的对,佛彼白石,还是不见为妙,不见为妙。”
他将剥好的一叠莲子推到桃清面前,“你尝尝这个,青莲的莲子,采莲庄独有,味道很是不错。”
桃清盯着那白白胖胖的莲子看了一会,捡了一颗塞进嘴里。去了莲芯的新鲜莲子清甜可口,确实很不错,她往嘴里塞了几颗,“这莲子不错,不管用来煮粥还是炖汤,都很合适。”
李莲花又取了一个莲蓬剥着,闻言笑道:“等我们走的时候,再问主人家要上一些,回去你想怎么做都行。”
桃清侧头看他。李莲花微微低着头,修长的手指熟练地剥开莲子的外壳,露出里面洁白如玉的莲子心。
阳光透过纱帐的缝隙,在他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衬得他轮廓分明,俊朗不凡。微风轻拂,纱帐微微飘动,他的发丝也随之舞动,偶尔有几缕不听话的头发调皮地拂过他的脸颊,但他浑然不觉,或者说不在意。整个人温柔地不可思议。
桃清目光扫过他,最终落在他指尖的莲子上:“这上门做客,连吃带拿的,是不是不太好?”
李莲花抬头,一脸惭惭,“惭愧,惭愧。但想来,以郭公子的热情好客,他或许会主动赠予我们一些也未可知。”
桃清忍不住笑了出来,她看着那一片莲池,眼中泛着淡淡的光:“不仅莲子,莲花,莲藕,莲叶都是宝,若是都准备上,那就是一桌全莲宴,先生想不想吃?”
李莲花顺着她的目光落在那美丽的莲池上,仿佛看到了无数精致可口的菜肴从眼前飘过,“这个……或许我们可以问问郭老爷,介不介意我们采摘一点回去做菜……”
桃清笑道:“以先生的本事,想来是难不倒你的。”
李莲花叹息一声,喃喃道:“听说郭老爷爱诗,不知我做上两三首诗,能否跟他换得一桌全莲宴……”
桃清面色顿时变得十分诡异。莫不是还要做那首藏头又藏尾的妙诗。果是傻瓜,洒家是花?
“先生大才,所作之诗定然是惊艳世人的大作。”
李莲花尴尬一笑,“……这个,我其实……那什么……尽量吧。”
他们两个自顾自在这里喝茶赏花吃莲子,计划着求些莲花莲子莲叶什么的。郭祸却是许久不见回来,反而是路过的一位姜婆婆,被李莲花拉着说了一会话。
李莲花从她那里了解到了采莲庄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等郭祸一脸丧气地回来的时候,李莲花甚至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比起郭祸,这位姜婆婆知道的可真是太多了。
郭祸垂头丧气地的原因是他自信满满地想要穿着嫁衣做诱饵,结果发现自己因为身材太过于高大威武,根本穿不进去那件嫁衣。好好的计划,偏偏折在了第一步,委实太让人失望了。
桃清看着郭祸带过来的那件宝蓝色的嫁衣,确实挺美的。每一分每一寸都散发着金钱的味道。与其说是嫁衣,不如说是一个展示财力的架子。郭家真有钱。
她看看嫁衣,又看看李莲花,眼神突然变得有些游移,有些心虚。这嫁衣瘦长,裙摆又窄,现如今的李莲花貌似穿不上了啊。
半年前的李莲花是有些偏瘦的甚至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如今养了一些肉回来,虽然也算不得胖,一眼看去不是郭祸那种孔武有力的强壮身材,穿着宽大衣袍的时候依旧有些文弱,但若是其实,他身材匀称,骨架修长,却是不容小觑的。
郭家的这件嫁衣穿在他的身上,一不小心就会撑破了。这价值连城的衣服,要是撑破了,他们两个可赔不起。
桃清一眼看出来的结果,李莲花显然也发现了,他就没想着自己穿这嫁衣。发现桃清盯着嫁衣发呆,李莲花还以为她喜欢那件嫁衣,想要穿,“你也觉得这嫁衣很漂亮吧?”
桃清回过神来,看到郭祸也看着她,便慢吞吞道:“是挺漂亮了。”就是想到郭家三位夫人都穿着这嫁衣身亡,觉得有些晦气罢了。
没有主动表态就是拒绝。而且她没说其他,说明这嫁衣上也没有什么毒啊迷药之类能够迷惑人,让人自尽的东西。
李莲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便将话题引到了别的地方,“郭公子不如找一位身形瘦削,身手灵活的小厮或者丫鬟穿上嫁衣,然后让其他人埋伏在一旁,若是真的引出来什么人,有郭公子你在一旁,自然不会叫充当诱饵的人出事的。”
郭祸也没有办法,只能如此行事。出重金找府里的丫鬟穿上嫁衣。但想来他一定会保护好对方的。
如今还是白日,衣服自然收了回去,只等晚上再行动。桃清眼神带着几分遗憾:“其实阿兄是可以穿下这件衣服的。”
李莲花啊了一声,慢吞吞道:“可惜,我不会缩骨功,叫你失望了。”
桃清点点头,一本正经道:“是有点遗憾,但是……”她脸上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我能想象得到。”毕竟三个死人都穿过了,万一有怨气残留就不好了,还是不穿为妙。
感受着桃清那奇奇怪怪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李莲花嘴角一抽,他晃了晃脑袋,跟郭祸商量着在庄内走一走,看一看,规划一下晚上行走的路线。郭祸欣然同意。
郭大福听闻此事,虽觉得他们胡闹,但也没有多加阻止,甚至还派了人严密关注此事。这事压在他心里几十年了,他未尝不是想要找出真相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