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兰听到动静转过身,见到玉燕和金繁拉着手过来,不禁促狭地一笑。
“你们的感情倒是好。燕儿,你可知道,这小子昨日在宫门可是何等威风?”
金繁耳尖通红,慌忙拱手:
“夫人莫要取笑,卑职只是奉命行事……”
杨兰继续打趣:“哦?真的是奉命行事?不是公报私仇?”
金繁早已低着头说不出话,他的耳朵尖都泛着红。
杨兰见状也就不再逗他了,转而看向玉燕,好奇地开口问道:
“这么多时日不见,你这燕王殿下的气魄倒是不同以往了。不过燕儿,我倒是好奇,你的大军在何处?怎的不见踪影?”
玉燕轻轻一笑。
“大军开拔不是小事,光粮草就要浪费不少,宫门的门槛,我一人便可踏破,何须劳师动众?
而且,不是还有宫尚角带回来的兵吗?没有虎符又如何,他们自然知道谁才是他们真正的主子。”
杨兰无奈地摇了摇头。
“宫尚角折腾一圈,倒是给你省了事情。不过燕儿,你到底是如何看待宫尚角的?
若说你对他有情,姑姑是万万不信的,可我瞧着,你对他的态度一直模棱两可。”
金繁听到这话,耳朵立刻竖了起来,玉却燕神色平静,缓缓说道:
“我倒是没怎么特别想过他。宫尚角这人,在有些事情上确实糊涂,可他治兵是把好手,内政也有章法,这样的人,不用岂不可惜?
何况,他身边还有个宫镇角。既然他们父子能为宫门效力,那为何不能为我所用?”
杨兰心中一惊,她深知宫镇角的性格和为人,也明白招揽他并非易事。
“宫镇角?你竟然连他也……其实经过这次宫尚角的事情之后,他已经大概猜到了,你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只怕……”
玉燕轻轻点头,对杨兰的忧虑不以为意:
“他若是连这点都想不到,我也不会想要招揽他。其实比起宫尚角,宫镇角才是我真正看重的人。
我虽自认足智多谋,如今武功也已大成,天下难有敌手,但我也担心自己会因此膨胀。
当年项羽破釜沉舟,却在鸿门宴上放走刘邦,因刚愎自用落得个悲惨下场。”
玉燕转身望着窗外的松影,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我虽不如古人,但比他们多了份贪心。既要做破局的执棋者,又要留着能刺向自己的刀刃。
我要的不是唯命是从的刀,而是能架在脖子上的剑。
宫镇角这样的人,若能为我所用,胜过十万大军;若不能,让他成为悬在我头顶的剑,也是好的。”
杨兰只觉掌心发寒,眼前的玉燕,与记忆中那个说:“要带姑姑离开宫门回到家乡”的少女判若两人。
她忽然想起宫唤羽捏着自己手腕说出九曜神功真相时的癫狂,那扭曲的面容和充满恨意的眼神;
想起花公子盯着饕餮纹时的苦笑,那笑容中满是自嘲和无奈;想起月公子的固执己见和雪无尘的胸有成竹。
原来这一切,早就在玉燕的算盘中——包括她自己。
“那你……可曾想过,若有一日,这把刀真的刺向你?”杨兰的声音轻得像松针落地。
玉燕忽然转身,眼中闪过锐利的光:
“所以才要留着宫朗角。父子相疑,兄弟相忌,这才是最稳固的棋局。”
她望向阁外渐明的天色,忽然又笑,语气柔和下来。
“姑姑莫怕,我要的从来不是一时的霸主之位。你看这天下,战乱已逾十年,百姓连麦种都要磨成粉充饥。田园荒芜,饿殍遍野,到处都是生灵涂炭的景象。我若只图金銮殿上的龙椅,与那些割据的节度使何异?”
杨兰怔怔地看着她。
“那你要的是什么?”
玉燕的声音混在风声里,却格外清晰:
“我想要做的,不是那一统天下的一时霸主,而是能创立盛世的圣主明君。
我要让天下孩童可以在阳光下无忧无虑地奔跑;让垂垂老矣的人不再只能在病痛和绝望中等死;
让弱者不再被强者欺凌;让外族的铁蹄永远无法踏足中原的半寸土地;让每一件冤情都有处可诉;
让每一个人的腰杆都能挺直,活得有尊严,让这吃人的世道,彻底终结。”
她忽然自嘲地笑。
“是不是很傻?当年寒衣客听我说起这些,说我比无锋的首领还疯。可这世道,不疯如何改得了?”
杨兰望着她,忽然红了眼眶。
她原本以为玉燕只是怀揣着一统天下、结束乱世的野心。
可如今听她这番话,她终于明白,玉燕的野心从来不是权欲,而是要在这乱世里,凿出一道光。
那时的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柔弱的少女会在多年后,让整个天下都成为她棋盘上的经纬。
她握住玉燕的手,掌心的薄茧触到对方同样的纹路。
“姑姑从前总怕你走错路,如今才懂——你的路,比任何人都要难走。”
“难走也要有人走,若是这天下总要有人来承担这一切,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杨兰听到这话,表情有些赧然。
“燕儿这般心怀天下,倒是让姑姑接下来的话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杨兰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带着几分犹豫,终究还是将宫唤羽的请求说了出来:
“燕儿,唤羽他……希望我能说服你,让他代替宫尚角,与你完成联姻,他执念很深,一心想要这个名分。”
她想了想,还是多替他说了句好话。
“他昨夜咳血时,还说要做你刀柄上的缠绳。”
玉燕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手指拂过腰间和宫尚角的定情玉佩,毫不犹豫地点头。
“缠绳?若真是缠绳,便该知道刀柄的方向永远由执刀人决定。正夫之位,本就该留给能为我所用的人。宫唤羽既然这么想,那就遂了他的愿。”
她微微眯起眼睛,眼神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
“要解决一个矛盾,最好的办法就是把矛盾转移。就像当年马嵬坡哗变,将士们以为杀了杨贵妃和杨国忠,天下就太平了,他们的皇帝依旧是圣明君主。
如今宫鸿羽已死,但今后发生的许多事,背后总得有人来承担责任,宫唤羽,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既然心心念念要这个名分,那就得扛起相应的责任,来为我做这个‘杨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