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了一盏茶的时间。
两人又沿着这条蜿蜒曲折的小道往上走。
皇觉寺的寺庙建在山顶处。
从山脚下,抬眼便能瞧见那高耸的飞檐。
初春时节,还能在晨间看到萦绕在寺庙周围的薄雾。
从前到重大节日时。
皇室中人都会来到皇觉寺上香为景国百姓祈福。
今年遇到战乱。
各方自顾不暇。
百姓四处逃难,自然没人前来上香。
现如今,皇觉寺也已闭寺多日了。
容浔和孙医师走到山顶时。
太阳正处于他们的脑袋上方。
山顶比山下凉爽些。
一阵风吹过。
汗津津的身上也没有那么粘腻了。
容浔停下在原地喘口气。
孙医师从布袋中拿出水壶递到容浔面前。
“喝点儿?”
容浔摇摇头:“晚辈不渴,孙爷爷喝吧。”
“行——”
孙医师毫不客气的仰头将剩下的水全部喝光。
阳光透过枝叶,在石板路上洒下一片斑驳的光影。
容浔整理一番,正欲上前去敲紧闭的寺门;
忽然,一阵枯树枝在地板上扫过的声音从一旁那棵高大的银杏树后传来。
容浔脚步一顿。
探身看过去。
一截明黄色的衣角映入他的眼帘。
再走近些,只见一个穿着僧袍的人弯着腰在扫地上的落叶。
容浔和孙医师对视一眼。
这人多半是皇觉寺的和尚。
便放慢步子朝那僧人走过去。
“师父,叨扰了。”
两人双手合十行一礼。
面前的僧人动作一顿。
拿着竹条扫帚转身。
“两位施主若是来上香的,那便请回吧,这些日子闭寺,不招待香客。”
他的声音像是低缓沉稳。
像是寺庙深处的一口老钟。
让人莫名觉得心安。
容浔不自觉抬眼打量这僧人一眼。
他不留发须,但从眼周的皱纹可以看出。
这僧人的年纪和孙医师相仿。
只是孙医师留着白须白发,看上去比他苍老些。
“师父误会了。”
容浔赶紧朝人又行一礼。
“我们此番前来并不是上香,是为求人救命。”
“不错不错。”
孙医师在一旁附和:“可否请师父引荐贵寺的无念大师?”
闻言。
扫地的僧人淡淡一笑:“老先生知道无念大师,却不识他的相貌么?”
“这无念大师常年在贵寺,老朽自然.......”
兀的,孙医师的话一顿。
突然瞪着眼睛:“莫非....莫非您就是无念大师!?”
无念点点头:“不错。”
“啊呀——!”
孙医师声音突然提高:“早就听闻大师之名,一直想前来拜访却苦于没有时机,今日真是走运了。”
说着。
他一巴掌呼在容浔的背上。
“还不见过无念大师,待会儿还要求大师救你一命呢!”
“哦.....是。”
容浔压下心里的疑虑。
又朝无念大师拜了一拜。
“晚辈见过大师。”
无念微微点头。
目光望向容浔的腰部。
“你腰间的玉佩,是皇室之物,你们是何人?”
“我们....是宸王府的人。”
这无念大师能认出他腰间玉佩的出处,显然不是一个普通的僧人。
容浔打算实话实说。
“不瞒大师,晚辈乃宸王妃,此番前来,是想求大师救晚辈一命。”
无念听了容浔的话。
脸上多出了一丝笑容:“早听闻宸王殿下娶了一位王妃,今日总算得见真人了。”
与先前的语气不同。
提到澹台肆,无念的话语中多了几分亲切。
他拿起竖放在银杏树上的扫帚。
对二人道:“随贫僧进来吧。”
“是!”
事情比二人想象的顺利许多。
原以为他们要磨上许久才会见到无念大师。
不曾想,无念大师这般平易近人。
两人跟在无念身后往寺庙内走去。
望着喜笑颜开的孙医师。
容浔将压在心底的疑虑问出来:“孙爷爷,您和无念大师曾经不是同窗吗,怎不知他的样貌?”
孙医师脸上的笑容一僵。
不自然喝道:“你这娃子问题忒多了,还能是为什么,几十年不见,认不出对方的样子不是很正常吗?”
“.....哦,原来是这样。”
听着容浔的嘟囔。
孙医师的眼神放在前面那僧人身上。
细细说来,其实他和无念大师也只是在同一家学堂念过书。
两人并不相识。
只是无念当年是远近闻名的大才子。
他自然认识他。
在同一家学堂上过学,也算得上是同窗之谊。
他一路想着。
再回神,孙医师和容浔已经跟着无念来到了他的禅房。
无念摊手指了指面前的蒲团:“二位请入座。”
说着,他撩袍坐在二人对面。
提起梨木桌上的黑色茶壶为两人倒了茶水。
他将其中一杯推到容浔面前。
双眼仔细打量着容浔:“方才见施主时就已发觉施主的脸色十分难看,想来是遇到了棘手的病症,宸王殿下于贫僧有恩,施主可细细说来,贫僧定竭力助你。”
容浔微微惊诧:“原来大师和王爷相识。”
“谈不上相识,王爷怕是早已忘了曾经救过贫僧这么一个人,不过,贫僧记得就行。”
容浔了然的点点头:“那晚辈就先谢过大师了。”
说着,他将手腕放到梨木桌上。
“晚辈中了同心蛊,求助无门,才找到大师。”
“同心蛊....微生一族的蛊虫?”
无念说着搭上容浔的手腕为他把脉。
禅房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这脉探了许久。
容浔眼见着无念的脸色越发的难看。
心里燃起的希望之火也逐渐熄灭。
看来这蛊虫的确厉害。
放眼天下,就真的无人可解吗.........
容浔微微叹口气。
正欲将手腕收回。
一旁的孙医师突然出声:“大师,您可有解的法子?”
“.....确实有一法子。”
无念说完。
容浔抬头望着他,眼里又燃起希望的光。
“若大师能救晚辈一命,晚辈定当感激不尽。”
“施主先不要太过高兴。”
无念将手从容浔的手腕上收回。
起身从书架上拿了一本用棉线装订的册子。
这本册子看起来有些年代了。
书页泛着淡淡的黄色。
他翻开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记载。
“贫僧大半辈子都在钻研微生一族的巫骨之术,也曾有幸了解过微生一族培育同心蛊时的一些事迹,但相隔时间太久,这同心蛊他们有没有培育成功贫僧无从知晓,但方才为容施主把脉,心里便也有数了。”
无念的手指轻轻点着桌上的这本册子。
沉声道:“从容施主体内的蛊虫来看,微生一族多半是培育失败了。”
容浔喉咙处发紧:“失败了.....会如何?”
“贫僧不敢妄言,这培育失败的蛊虫最是容易暴动,会发生什么,就是培育蛊虫那人来了,他也无法预料后果。”
“........”
容浔不得不缓缓闭上眼睛来消化这一事实。
瞧着他越发苍白的脸色。
无念犹豫片刻,重新将面前的册子翻开一页。
“贫僧年少时便得知微生一族的人在培育同心蛊,也深知这蛊虫的危害,此后几十年间,一直潜心钻研破解之法;
贫僧是有法子去除施主身上的蛊虫,但,这法子对身体危害极大,到时候会发生什么,贫僧无法预料。”
毕竟这么多年。
也没有人中过这同心蛊之毒。
成功与否,他没有十足十的把握。
孙医师的眉头紧锁:“老朽倒是有药丸能压制这蛊虫,但压制的时间不长,两个时辰内便会失去功效,若是大师肯帮忙,那老朽就厚着脸皮在这寺中住下,和大师一同探讨看看是否还有其他法子.....”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
容浔也知道,别无他法了。
“无念大师,就用您说的那个方法吧。”
孙医师一下子扯住他的衣袖。
“娃子,别冲动,大师不是说了,那法子可能会伤身。”
“晚辈没有冲动,时间来不及了。”
“怎会来不及?”
容浔一笑,脸上的血色突然褪的干干净净。
“来不及了,我不能拖累了王爷。”
说着。
容浔将左手的袖子卷起来。
一道狰狞的伤口出现在他的手臂上。
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流到梨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