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侧席间的公子,纷纷目光投向她,忘了观赏那歌舞。
南宫鸿煊一手把玩着酒樽,另一只却微微握紧,像在忍。
一排婢女捧着八珍汤,给苏时瑾上汤的婢女突然一个踉跄。
滚烫汤汁泼过来时,苏时瑾广袖轻拂,只裙角沾湿了些许。
“奴婢该死!求县主恕罪!”
苏时瑾瞟了一眼她,嗅到她身上若有似无的苏迷香。
看来今日这戏,她也是其中的一个角呢?
“可惜了这月华裙,嫣然,随我去更衣。”
一跨进厢房,苏时瑾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苏迷香。这玩意,吸上一口,就人事不省。可她来时的路上,已服过解药。
自打舒县的事后,如今的她,出门时必带各种解药。
“扑通”一声,身后的嫣然倒地不起,苏时瑾也顺势倒了下去。
门被轻轻推开,耳畔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快!把她的衣裳和首饰都扒下来!”楚琳颤抖着声音低声道。
丫鬟春杏哆哆嗦嗦着,将月华裙,还有那套鎏金飞鸾逐月,全部褪了下去。
苏时瑾眼角微开,便见楚琳重梳了发髻——惊鸿髻。
此刻,春杏正伺候着她,换上那身月华裙,插上九鸾衔珠步摇。只是那垂落细链,将她圆润的脸庞,衬得愈发可笑。
她盯着铜镜中的自己,觉得越发满意,轻叹道:“有那香,加上这一身装扮,熙王殿下定然分不清,我是谁?”
“若今日宾客见了我与他私会,想来有姑母与定安伯府,熙王殿下也不得不给我一个名分。”
“表小姐,这事行得通吗?大庭广众之下,即便熙王能给你名分,恐怕也就是个侍妾的名分。”
楚琳抚着九鸾衔珠步摇:“侍妾又如何?只要能在熙王府占个位置……”,她突然掐住春杏的胳膊,“让找个乞丐过来。苏时瑾不是缺男人吗?今日就让她——”
春杏吓得直抖:“表小姐,她如今可是县主!”
“怕什么?”楚琳将掩鬓狠狠插进发髻,“等那贱妇被乞丐糟蹋了,熙王殿下还会多看她一眼吗?”
而后,楚琳便扭着身子,跨过两道垂花门,进了另一间暖阁。
梧桐树上,冷锋玄色面巾下的嘴角,勾起冷笑。
“主子,楚家小姐点了南诏幻情香。”冷锋禀报。
这香可是主子,特地为楚琳准备的。果不其然,这女人迫不及待点上了。
“是否要救县主?”
“嗯,阿瑾不需要咱们救,不信你再看看。”
果然,凌黛闪身进了厢房。不一会,便见到苏时瑾,换了一身素雪凌虚裙,款步走出来。
南宫鸿煊回到宴席时,案几上的八珍汤已无一丝热气。
他轻咳一声,惊醒了醉眼朦胧的定安伯。
“老臣...老臣失陪片刻。”定安伯扶着蟠龙杖起身,袍角扫翻了两只青瓷酒壶。
过了不久,有定安伯府的婢女,在南宫鸿煊耳边低语:“熙王殿下,琼华县主请您过去一趟。”
……
苏时瑾的绣鞋,踩碎了脚下的枯叶。
后花园的湖面,结了一层薄冰。
苏时瑾的脚顿住,附身而下。嫣然忙急声唤:“小姐,小心些。”
“嗯。”
苏时瑾蹲下身时,指尖触到冰面的刹那,前世记忆如利锥刺入太阳穴。
捆绑的粗绳,冰冷刺骨的水,漫天的大火,还有那苏府门前的血河。
眼前忽出现的月白锦袍衣角:“县主,不过言语冲撞,何至于断人手指?”
他指尖掠过冰面,冰面碎成渣渣:“你从前不是这样!”
苏时瑾起身,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呵呵,那沈大人说说,我以前是什么样?”
沈如风吞吞吐吐:“是……天真烂漫的,绝非如今这般心狠手辣……”
苏时瑾心中冷笑,她如今这样子,不都是拜他所赐吗?
“你错了,我本就是这样的人。难道你忘了,那五十万赈灾银怎么丢的?再说我怎样,要你管?”
沈如风脸色一白,颤抖着声音:“瑾儿,你收手吧,你如今的做派,会让你成为众矢之的。我确实对你动过杀心,可你也差点害我满门抄斩,还不够吗?”
苏时瑾笑得花枝乱颤:“不够。因为沈家人,还好好活着。”
她顿了顿,拔下头上的冰璃雪花簪:“沈如风,你明明那么恨我?如今做出这样子,又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绯红蟒袍掠过梅枝时,苏时瑾的簪子,正抵在沈如风喉头。
簪尖凝结的霜花沾了血,映得沈如风脖颈间血痕,宛如冰裂纹。
“阿瑾的簪子歪了。”南宫鸿煊握住簪身,“这种脏活,该让冷锋来做。”
话音未落,沈如风已被踹进冰窟。
月白锦袍吸饱了水,沉下去时,像极了前世泡胀的尸首。
南宫鸿煊揽过苏时瑾的腰,随手丢了沾血的花簪:“这簪子沾了血,配不上阿瑾,丢了吧。好戏上演,咱们别被不相干的人,打扰了兴致。”
对岸玄色大氅扫过薄冰,南宫晖蹲在冰窟边,勾起沈如风的下巴:“子逸这副模样,倒比平日更惹人怜惜。”
他单手拎起水里的人,解下大氅裹住,指尖顺着湿透的衣襟探进去:“厉王府的温泉,最宜祛寒。”
沈如风苍白的脸,泛起病态潮红,喉结在南宫晖掌中滚动:“殿...殿下,我......”
他想解释,他与苏时瑾是偶遇,并不是他特意来寻。
“嘘——”南宫晖咬住他耳垂,龙涎香混着血腥气,“那夜柴房你给本王暖榻时,可没这般矜持。”
……
暖阁里,楚琳确实等来了“南宫鸿煊”。
鎏金香炉腾起紫烟时,楚琳正对着铜镜抹玫瑰膏。
九鸾衔珠步摇垂下的细链扫过颈侧,她望着珠帘外模糊的身影,喉间溢出甜腻的娇吟:“殿下……”
定安伯忽地一哆嗦,他分明记得自己醉酒离席,却不知怎的跌进这暖阁。
那珠帘后的女子,瞧着分外熟悉。
掀开帘子,因南诏幻情香的作用,此时此刻,定安伯眼里,面前的女人,可不就是他的娇妻。
而楚琳的眼里,面前的男人,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熙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