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放在阳台上的腿翻了个身悬空在墙外,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银白色的光点从她的身上飘出来,飘向远方。
“可我不想跟你们走,学校大门在那边,离开吧。”
苏意伸手指向某一个方向,两盏红色的灯笼亮起,细看才发现那是两团用诡异的眼睛粘在一起的球体,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被生挖出来的眼珠子。
张启灵握住了她的手,开口询问道。
“为什么?”
苏意想把手抽回来,试了两次都没成功后干脆放弃了。
“我在这里过得很好,我也不想再费尽心思就为了活下去了。”
她想活得轻松一点,有什么错呢?
“这里什么都没有。”
“因为我什么也不想要。只要我想,这里可以是烟花三月的扬州,也可以是大雪漫天的长白,只要我愿意,这里可以是任何地方。”
造物主的力量,谁能拒绝。
张启灵不语,只是把手伸向苏意腿弯想把她从危险的阳台上抱下来,却发现她的背部居然是和阳台连着的,那些从建筑物里延伸出来的丝状血肉已经扎进了她的血肉里,和她融为一体。
苏意斜着身体盘坐在阳台上,脊背弯下,额头抵着额头,目光深切地注视着他。
“星星,我不想跟你们走,留下来也没什么不好的。”
“你在顾虑什么?”
苏意又躺回了阳台上,一只手依旧被张启灵抓着,另一只手随着她侧躺的身体落在了他的脸上。
“数字空间是以我的梦境作为基础建成的,我醒了,所有幸存者都会死。
他送你们进来不是想让你们唤醒我,而是想让我杀掉所有人,你们就是他的筹码。
比起已经看惯了这一切的我,他想要挽回的,是十七岁和他许下约定的苏意——而那个人,从来就不是我。”
邱佑对她,只是愧疚,还有他那无法满足的野心。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们之间有误会?”
张千军默默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作为张家除了苏意以外最“单纯”的孩子,邱佑要是真的别有用心他不会察觉不出来,除非对方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苏意想要反驳,可是脑海里嘈杂的记忆让她已经开始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过去,哪些是幻想的过去。
所以……真的有误会吗?
“邱佑没想过杀掉所有人,你要不亲自去问问他怎么回事?”
无论如何,先把苏意带出去再说。
面对他们的邀请,苏意很是犹豫。
她已经害死很多人了,不想再多害死一批人。可是,如果真的是误会,她也想知道为什么有误会。
“我……我把自己分成两半,一半跟你们出去,另一半留下。”
张千军不顾己身危险挤到最前面,眼巴巴地看着苏意,企图得到一分为二的功法真谛。
苏意将手从张启灵脸上移开,指尖点了点张千军的额头,将他戳了个仰倒。
“你学不会的。”
“万一呢?我师傅说了我很有天赋的!”
很有天赋的张千军被张海楼拎着后衣领提回去,顺便还给了自家族长一个他也很无奈的表情。
“你们先走,去浮岛上接我吧。”
苏意把藏在张启灵怀里的小白兔拎出来,塞到张启灵手里。
“让它给你们带路。”
张启灵一只手上捧着兔子,另一只手依旧抓着苏意的手,眼睛里是明晃晃的不信任。
“你要相信我。”
“……嗯。”
邱佑的实验室离浮岛不远,只需要十几分钟,他们就又来到了浮岛外围。
浮岛上的植物欢欣鼓舞地摇摆着枝条,小动物们也在朝着浮岛中心跪倒,只有站着的这几个人类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最先发生变化的,是地面上如同网格一般的藤蔓开始脱离地面,只留下一道道痕迹。
两棵巨树颤抖了几下,藤蔓向着巨树回缩,巨树又逐渐缩小,只有树中间的人慢慢睁开了眼睛。
银色光点堆积成的薄被下,一双藤蔓编织的绿色翅膀支撑着她的身体慢慢站立,就连银白色的鱼尾也在朝着翅膀掩映的身躯下缩回。
翅膀展开,从末梢生长出来的藤蔓骨刺直直地刺入泥土里,露出她身上破碎的红裙,以及那双呆滞的双眼,一点点地俯身近来。
一双异色瞳里倒映出张启灵的影子,裙子是被血染红的,她的身上却是一尘不染,就连银色长发上都没有沾染任何的枯枝败叶。
“她在读取你的记忆,别看她的眼睛!”
然而,邱佑提醒得太晚,又或许张启灵从来没想瞒着她什么。他们两个之间的记忆除了不在一起的那些年,其他时候都差不多。
他自愿奉上所有记忆,关于她和张家的,关于她和他的。
她的指甲上沾染着淡粉色的花汁,身上只有淡淡的水汽和草木清香,并没有什么别的味道。
过长的指甲挑起了张启灵的下巴迫使他抬头,已经沉睡了不知多少年的鲛人开始读取她见到的第一个智慧生物的记忆。
于是,鲛人看到了她自己。
走马观花般的记忆在脑海里浮现,鲛人伸出双臂环绕过他的脖子,睫毛轻轻颤动,看着他的眼神里出现了一些彩色。
“星……星……”
即使是沙哑的吐字,依旧很好听。
僵硬的四肢摆脱了无形的束缚,张启灵伸手接过了掉下来的鲛人,就像鲛人曾经接住了小官那样。
随着苏意的苏醒,浮岛上的生机被抽离了一大半,估计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变成和旁边一样的冰川。
明明已经沉睡了很久,但苏意还是一路睡到了回到实验室,就连邱佑给她做检查她都没有醒,只是紧紧地抱住了张启灵的脖子不肯撒手。
“她的生命体征还算稳定,估计是记忆太多她还没有整理好,等过些日子就好了吧。”
卧室里提前放好了洗澡水,张海杏伸手去抱苏意,后者依旧没有松手。
“我来吧。”
张海杏看了看苏意身上被血染红了的破布裙子,将手里的浴具和剪刀放下后就出去了。
不过她也没走得太远,就在门外的客厅阳台上点燃了一根香烟。
剪刀从领子一路剪到袖口,裙子像一层膜一般从她身上褪去,落到满是水珠的地板上,汇聚成更深层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