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觉着,这次说不定能有机会!”
小姑娘目光灼灼,说着不自觉蹦跳着踮了脚尖。
但她这踮脚尖的动作只维持了不到几步——她很快便像是回忆起什么十分难忘的事似的,拍着脑门,忙不迭放正了步子。
苏长泠瞧见她那模样,莫名就觉着有些好笑——她先前听非毒说过,那会她将这崽子送到沈家别苑小住时,恰赶上沈府为沈二公子请了教习先生纠正走姿站姿。
那先生瞧着云娘行走坐立的手脚放得也不大对劲,顺带就连着她也一起练了。
她刚听完非毒传的这闲话时,只觉那教习先生还真是有够清闲……现在看来,清不清闲的不重要,但他这教人的法子可是够好用的——云娘这才被他教了两天,便已然是长了十足的记性。
她若是能将那法子学来改良了,送给大师兄他们用以管理山中刚入门的小弟子……
那这管教弟子的活计,不得变得轻松多了?
剑修如是在脑内好一通瞎想,面上却照旧端着她那派瞧不多少表情的庄重严肃。
她对着程映雪一本正经地点了脑袋,一面还不忘肯定了小姑娘的思路:“说的没错,那你今日再好好试试。”
“诶嘿!必须哒,师父,我这可是连说辞都准备好了——还准备了好多个版本呢!”得了鼓励的姑娘咧了嘴,当即步伐轻松地转头敲开了虞修竹的房门。
挂了彩的小道士自觉被妖挠得有些丢脸,昨夜早早便熄了灯,经过一晚上的调息养伤,他这会的面色也比昨日好了太多。
其实客栈平素是能提供早餐的,只是程映雪从前被家里拘得紧了,这会才得了自由不久,一时自是也更喜欢上街去寻些与深宅大院里厨子们风格截然不同的早点小摊。
街上小贩们叫卖的声音不算太大,交杂在一起,却又带着种独特的、山中轻易见不到的烟火气。
两人一石带上一棵老树自街头逛到了巷尾,最终挑定了家价格厚道、食客往来不绝,连彩旌招子都被油烟染得有些褪了色的陈年老摊。
那老板摆出来板凳早被食客们坐磨得光滑油亮,桌腿上也隐约能见到点擦不净的油泥。
程映雪坐下点了份新烙的石头粿,又配上了碗解腻的豆浆。
虞修竹想着他那身上还有两道口子,便没敢吃得太油,只要了两个菜肉包子并上碗配菜的清粥。
剩下的两个依着道行来讲是不必吃饭的,但“入乡俗随”,苏长泠觉着自己“来都来了”,索性听着耳边非毒的嘀(yuan)咕(nian),点了碗带汤的包袱(一种类似馄饨的小吃)。
“嘿!姑娘,您可真会吃哟——这包袱是从深渡(地名)那边传过来的吃食,小老儿在学这手艺之前,曾在渡口外边吃过一回——鲜得很呐!”买早点老伯笑眯眯数了要下的包袱,转头又招呼自家儿子赶紧给石板上快焦了的石头粿翻面。
应无风瞧着这仨人点得开心,也跟着要了份豆花——腾着热气的早点不消片刻便被人端上了小桌,青年正犹豫着该往那豆花里添上点醋还是酱油,那边的小姑娘却已然迫不及待地抄起筷子夹了粿子,张嘴便是一口。
“嘶~烫烫烫!”被那冒着油的粿子烫了舌尖的程映雪龇牙咧嘴,手中筷子倒是半点都不曾松懈。
刚提溜起瓷勺的剑修循声瞧见她那模样不由微皱巴了眉头:“慢点吃,云娘——这又没人跟你抢。”
“嘶~~那不行,师父,您不知道,像这种包了时令鲜蔬的石头粿,凉了就该不好吃了——只有他们拿去当干粮吃的粿子才能凑合着凉食哩!”小姑娘连连摇头,边说边低头吹了吹手中吃食,“啊呜”又是一大口。
刚出锅的石头粿皮子金黄焦脆,内里包裹着的,混了肉丁、豆粉和茭白的馅料则是松而不散。
被炸过了一遍油的肥肉丁子早没了那过分肥腻的口感,只是焦焦酥酥的,又因裹满了豆粉而变得尤为醇香。
只过了遍粗筛的熟黄豆粉不算太细,粗剌喇的,带着番独有的风趣,再加上那中和了肉丁油感的、鲜嫩藏汁的茭白丁子,和提味用的碎芽菜。
整只粿咸鲜味醇,令人越吃越是上头得紧。
“好厉害啊——我之前在家里都没吃到过调味这么好的粿子!”
飞速啃下去半张粿子的程映雪禁不住迭声感慨,正拾掇着青石板面的小摊老板循声乐呵呵转过了脑袋:“好吃吧?姑娘。”
“这粿子里包着小老儿前后调配修改了十数次的独门馅料——那芽菜还是我托人从蜀地运来的呢!”
“当然,等着再过一段时间,咱们这儿的茭白下了市,岭南那边的冬菜腌出来了,这馅里的芽菜就该换成冬菜了——茭白也得更变成冬笋。”老伯比划着骄傲万般地飞扬了眉目。
“届时,可就又是另一种好滋味咯!”
“哇——是吗?那我到时候可要来好好尝尝这冬笋和馅包出来的粿子了!”小姑娘听罢愈发放亮了眼睛,当即决定要等着冬笋上市再跑一趟潜川。
余下几人瞅着她那没出息的样子默默别开了脑袋——苏长泠一边思考着该不该让自家徒弟多少注意点形象,一边拿小勺舀了只包袱,随手送到了嘴边。
浸透了鸡汤的薄面皮香得厉害,其内裹着的馅料更是鲜得要命。
肥瘦得当的肉泥混了被人且得细碎的香菇,加上些许韧而不老的秋笋,调配上些许去腥的姜汁和提鲜的黄酒。
几样东西和匀包在几近半透的面皮里面,再被热汤一汆,那鲜到极致的香气顿时便能扑人一脸。
——这老板的确是会做美食啊。
他们步云墟的厨子们要能有这种做饭水平,那谁还能乐意辟谷?
剑修被那包袱的味道震得有着一瞬小小的失神,再定睛时便发现,那缩成拇指大小的非毒与恶魄,吃得已快掉进汤碗里去了。
苏长泠见此心下霎时不受控地生出了两分急切——等等,这一碗一共也没几只包袱……
好歹给她留两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