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他好像很快就接受了荼悠没有了记忆的事实。
因为他曾经就默默接受过一次这样的事实。
红鸾不是他,她也没有经历过,想象不到那是怎样一种心情,但那一定不好受。
北凉……
红鸾无力地闭上眼睛。
她知道,如果不是荼悠,那就会是别人,而前圣女线人的女儿,无疑是最佳的人选。
更何况他们既然能偷梁换柱,也是可以把真正的荼悠藏起来的。
可是他们没有,他们在最佳人选碰巧遇难的时候,顺水推舟般落井下石了一把,又让她成功顶替荼悠的身份进了东阳伯府。
现在她听到了那些话,那她与长孙信之间,就是杀妻的血仇。
再联想到她跟朱谦之间的感情,以及那个联姻的赐婚……
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些全部都烂在心里,至于长孙信,她能做的也就只有尽全力助他出征讨伐北齐了。
红鸾深吸一口气,起身回屋。
卢氏的家医虽然比不上裴神医,但也是花了大价钱养在家里的,等到天气暖和可以出发的时候,长孙安已经可以勉强拄拐行走了,只是他肩膀不能受力,这才无法彻底脱离轮椅。
四人告别卢氏一家,重新向南方而去,因为要照顾长孙安,一路走的很慢,天气眼见着热起来了才靠近了京城,再为了防止皇后下黑手,他们在抵达前几日,才给皇帝递送了消息。
“好!好啊!你们都看看,这就是你们说的勾结北齐?”早朝上,皇帝收到了消息,激动拍案而起,而后把折子狠狠扔在了那个带头泼长孙信脏水的大臣脸上。
他手忙脚乱地捡起折子,上面明明白白写着,长孙安如何被北齐郡主用酷刑折磨,他们又是如何困难解救,并且带着长孙安东躲西藏同时疗伤。
字字句句触目惊心。
几个围上去看的,有皇后党,也有贵妃党。
他们都看得清清楚楚。
皇后党的脸色越看越白,贵妃党的脸色越看越铁青。
直到看到最后一句,长孙安无法习武、提重物,可能后半生只能与轮椅为伴的时候,贵妃党的一个大臣猛然跪在了地上:“求圣上严惩当初开城门之人!”
接着,一片片的大臣跪倒,除了皇后党外,不论是站皇帝还是站长孙信的,都跟着附和,要求严惩开城门的人。
这时,不知谁来了一句:“当时已经戒严,明明城门都是关闭的,为何偏偏北门大开?必是居心叵测之人故意引诱襄王殿下!”
“不止,当时明明是舒王殿下去的,所以他们原本要害的,是舒王殿下啊!”
皇帝面色难看了个彻彻底底。
想害长孙信,不论是谁,那都是触到了皇帝的逆鳞。
连续三日,早朝气氛都是十分的压抑,有心之人总是能嗅到几分风雨欲来的味道。
但他们也没有等太久,长孙信带着长孙安便出现在了第四日的早朝上。
他推着长孙安的轮椅,身后跟着朱谦和红鸾。
所有人都沉默了,长孙安看起来苍白瘦弱,和当初的那个七皇子完全不是一回事儿,可以说是瘦脱相了也不为过。
就这,其实还是养了一段日子后的结果了。
因为他被折磨的太惨,所以也不敢大吃大喝大补,怕他身体根本受不住。
皇帝老泪纵横,嘴唇颤抖着迟迟说不出来一句话。
长孙安努力用拐杖挣扎着站起身,施礼道:“父皇。”
皇帝终于是忍不住,背过身去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深吸一口气才回头道:“回来了就好。”
天家父子情本没有那么深,可能是看到长孙安如今的模样,皇帝那点儿为数不多的父爱都被激发了出来。
他吩咐人好生照顾长孙安,又让他去见见沐贵妃。
大殿内的人收拾好情绪,此时长孙信、朱谦、红鸾还在那儿站着,等着给皇帝回话。
西周的事情不能说,能说的部分也不算特别多,他们便也没有遮掩阿兰纳月的变态心思和行径。
大臣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但也有人看向长孙信的眼神都变了。
那可是因为对他的变态爱慕衍生出的变态行为啊,他居然像个局外人一般冷静地讲出这些。
他们的眼神忍不住向旁边的一个努力缩小存在感的人身上飘去。
原来太子长孙令还在这儿呢。
这可就尴尬了。
但是看过去,长孙令竟然丝毫没觉得有什么尴尬……
嗯,也对,他自从死里逃生以后,就一直是这一副小透明的模样,啥都不知道,啥也没表示。
大家表示习惯了习惯了。
早朝结束后,皇帝感觉自己又老了十岁,他看向一旁局外人一般的长孙令,把他叫去了书房。
两个时辰后,随着一声愤怒的“滚”,随之而来的是逃命般跳出书房的长孙令和身后碎一地的茶盏。
沐贵妃哭着跪了三天御书房,最后昏死在紧闭的书房门前。
又过了三日,废后的旨意传遍了京城。
皇后风光了这么多年,到底是倒了。
树倒猢狲散,废太子的旨意不多时也传遍了京城的角角落落。
长孙令废了,长孙安半残了。
皇帝迷茫地在宫内散步,甚至身边都没有带伺候的人。
他子女众多,但此时竟然只剩下长孙信了吗?
长孙信……
他抬头看向面前的宫殿牌匾,琼琚宫。
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皇帝苦笑,正准备抬手推开大门,门被从内里拉开了。
父子二人纷纷一愣,没想到开门竟看到了对方。
皇帝正准备调头就走,长孙信开口道:“这么多年了,父皇不去瞧瞧母妃吗?”
其实他有去的,但是皇贵妃从来不理他。
他抬头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长孙信,还是向着殿内走去。
殿内燃着熏香,一如既往清冷的味道,只是坐在窗前梳头的那人,此时背对着他站在窗前,长发披散着垂落身后,随着窗子吹进来的微风轻轻飘动。
“如月。”皇帝艰难地喊出两个字。
那背影一动,竟然转过身来,对他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