篱笆空地草棚里,换成父子俩炒瓜子。
娘俩在厨房准备晚饭。
家里有段时间没吃炖肉了,孟久回家,加上郑老爹今日情绪不佳,郑大娘决定今晚吃两个肉菜。
想到阿爹喜欢吃贴饼,周舟就说,“阿娘,咱和点玉米面做贴饼吧。”
郑大娘说成啊,“杂粮馒头还是得备着,阿娘把米也蒸上。”家里人多,馒头得管够了,粥粥爱吃大米,既然都吃了今晚就吃好点吧,也不是日日都如此。
周舟砍排骨,郑大娘烫面和面,外头寒风阵阵,厨房温暖忙碌。
排骨焯水捞出,重新热锅烧油炒得焦黄,再加入葱姜蒜,干辣椒八角香叶等倒入时,周舟想,要不是香料贵,炒瓜子也能炒这个味的。
不知道去收香料价格会不会便宜些呢。
倒酱油料酒时周舟很是心虚,晃晃酒坛子,里头声响都变大了,郑大娘洗完泡发的干菜也凑过来小声问:“没啦?”
“还有,就是少得太明显了......”
锅里的排骨加热水炖煮,盖上锅盖,周舟回屋拿了钱,走到门廊喊:“辛哥儿——”
孟辛小狗一样欢快跑来,手里还抓着一把瓜子,周舟把钱二十文交给他,“去曹酒头家买酒,这次买的是米酒,别买错了。”
“嗯!”孟辛点点头,把钱攥在另一只手里,酒坛子牢牢抱在胸前,走了。
村里买不到白酒,不买浊酒了,给阿爹买米酒解解馋吧。
茄子和豆角干还得用热水煮一下,趁这时间,郑大娘去捞了一颗酸菜洗干净切丝,顺道把化冻的猪肉切成薄片。
“阿娘,你说得真对,这酸菜和谁都合得来,幸好入冬前咱又腌了好些。”周舟闻到酸菜的酸味,开始咽口水。
“是吧,冬天缺菜就少不了它!”
拧干水分的茄干和豆角干放入炖排骨的大锅里,洒满覆盖在排骨上,周舟又加了一次热水,用铲子搅匀。他们家汉子多,饭菜的量都足足的。
这时郑大娘把发好的玉米面团成饼子,沿着锅边贴了一圈,盖上盖继续炖。
另一个锅烧热油,肉片放入锅中炒去水分,再放入辣椒干和酸菜丝翻炒,鲜香酸辣,味道冲人,周舟倒了热水,倒酱油调味,最后把满满一碗冻豆腐加进去一起炖。
今晚只做两个菜,但量大管饱。
这时院外有动静,孟辛抱着酒坛子先进屋,他动动鼻子深深嗅一口肉香,想说的话还没来得及开口,院子里就有人喊:“蓉婶子!舟哥儿?”
“在呢!”娘俩对视一眼,一起起身往走去,原是曹大娘和曼姐儿来寻。
曹大娘也闻到了郑家厨房飘出来的肉香,知道他们家快要吃饭了,也怪不好意思,就说:“这个时间上门真是打扰了。”
郑大娘赶紧说没有,“是有什么事了?”
“嗐,你们家辛哥儿来买酒,曼姐儿和他聊了几句,还吃了他分的';瓜子';,这大馋丫头听说你们家有卖,央着我来问问。”
曼姐儿在一旁被说得脸热,接了小孩的吃食不说,还忍不住上门询问,怪羞人的,她平日就爱吃这些小食,南瓜籽她家也有,没啥味,这瓜子咸香酥脆,嗑了停不下来。
“有呢有呢,家里正在炒,都是今天刚炒的,”郑大娘见有人上门买,求之不得,赶紧朝篱笆空地喊道:“大坤!”
周舟就说:“走,曼姐儿,我带你们去看看!”
炒好的瓜子装在干净的麻袋里,立靠在草棚角落的稻草上,周舟抓了两把让她们尝,曹大娘哎呦哎呦地躲开拒绝,说尝一两颗得了哪能抓这么多,周舟直接拉过她们的手放在手心:“您就尝吧!一两颗哪里尝得出味道。”
周舟想到当初曹大娘也是这样把桂花酒酿放在他手心的,哈哈。
郑则炒瓜子间隙看了一眼周舟得意的小表情。
郑老爹也乐了:“吃吧,这会儿还能说话,等会儿保管你没那空闲了哈哈哈哈!”
曼姐儿已经嗑起来了,孟辛仰头看她,那眼神就像在说:我说得没错吧,我家瓜子可好吃了!曼姐儿连连点头。
曹大娘尝了也觉得不错:“多少钱一斤?”
周舟去看郑则,郑则报了镇上干果店收货价:“十四文一斤。”
曼姐儿立马从自己的钱袋子里掏了二十八文钱递给周舟:“舟哥儿帮我装两斤吧!”
曹家母女走后,周舟捏捏孟辛的笑脸夸道:“你太厉害了!咱们家的瓜子是你先卖出去的。”
小九和鲁康都围过来夸孟辛,郑老爹笑着说:“辛哥儿今晚多吃两块肉!”
最后一锅瓜子炒出来后,三十斤盐就用完了,一共炒了八次八十斤。第一锅自家吃,卖了两斤,剩下的六十八斤郑则装好麻袋,明日运到镇上卖掉。
郑大娘从前门绕过来喊:“吃饭了!”
沾汤汁的玉米贴饼,干菜炖排骨,炖酸菜肉片炖豆腐,热腾腾的饭菜香勾得人直流口水。
郑老爹首先给孟辛夹了两块排骨肉:“辛哥儿今天厉害了,卖了两斤瓜子,来,多吃点!”又给孟久和鲁康各自夹了一块:“小九镇上做事辛苦,鲁康今日劈柴辛苦,都多吃点啊!”
见郑则看他,郑老爹顿了一下,筷子左右摆摆:“你大了,你自个儿夹吧。”
周舟直接笑出声,他夹了一块排骨放到郑则碗里:“别难过,我给你夹,我给你夹哈哈哈哈哈。”
排骨肉炖得入味酥软,吃完肉还得吮几口骨头的汁水,耳边又传来“咔咔”声,周舟不用转头就知道,郑则又在咬碎骨头了。
冻豆腐上面的小孔吸满了酸菜和肉片的汤水,鲜香酸辣,还有豆腐浓郁的豆香,吃完肚子暖呼呼的,周舟连吃几块才停下来。
郑老爹美滋滋地夹玉米贴饼吃,先吃底下沾了汁水的,再配一口茄干,太舒坦了,得喝点酒......
“咦,蓉娘,我的酒怎么少了这么多?”郑老爹纳闷地摇晃酒坛。
郑大娘用馒头去沾排骨汤汁,咬了一口,面不改色地说:“本来就这么少,你喝糊了吧,啥也记不住......”
周舟放下筷子拿起陶罐,忙说:“阿爹,有米酒,你喝点米酒吧!”
郑则一听就知道他心虚,桌下用手拍了一下他大腿,吓得周舟差点站起身来。
说吃肉就真的吃肉,孟久和鲁康埋头大吃,心里特别满足。
晚饭吃得一家人浑身暖和、身心舒畅。
*
“阿水哥,为什么不可以让阿娘去见大胡子?”
小树手里拿着两顶毛绒盖耳帽,却没有戴在头上。
方素不许他收下这个帽子,说护领已经很贵重了,再做多少辣椒酱都回不了帽子这礼,还是两顶,做好后就让小树把帽子送上山,还给';大胡子';。
大胡子总是避开阿娘,小树说不动他,就想让阿娘去见大胡子,他拿不定主意,就来问问阿水哥。
可阿水哥却说,不能让阿娘去见大胡子,为什么啊?
小树很郁闷,最近都没心情去和周向阳他们踢藤球了。
他真的好喜欢大胡子啊,大胡子不可以做他阿爹吗?
林淼拍拍小树脑袋,小孩儿瞒不住事,总找他说话,他是知道小树心思的。
今天他语气难得严肃:“女娘妇人、哥儿夫郎最是注重名声,尤其是寡居的女娘,你让素姨去见李猎户,被别人看见了在村里一传,会害了她。”
小树大惊失色:“我没有想要害阿娘的!”
“我没有想要害阿娘的......”
说着说着他委屈地掉眼泪,他只是想要有阿爹,想要阿娘有人照顾,他怎么会害阿娘呢。
“不哭,没说你害阿娘,”林淼耐心地蹲下来和他说:“你可以让他们在人多的时候见面,在有人的时候见面,最好是认识的人,知道吗?”
在有人的时候见面,小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两人这会儿在新屋旁的角落,林淼让他去老屋看看山羊,顺手把毛绒帽子帮他放进背篓:“去吧,周向阳也在。”
小树擦掉眼泪:“嗯。”
郑大娘和周舟带着孟辛来林家,周舟手里还捧着腌制毛豆腐的陶罐,林家大屋和院子还是老样子,“秋叔!”
小树正好走到院门口,周舟高兴地说:“小树你也来玩,来,吃瓜子!”
孟辛主动掏了一把瓜子放在小树手心:“吃。”
小树合上手掌,把瓜子抓牢,闷闷地说:“谢谢周舟哥,谢谢辛哥儿。”
林秋从堂屋走出来招呼:“快进屋,躲躲风!”又让两个小孩去后院看山羊,“小阳也在呢,你俩一起玩去吧。”
周舟闻言让孟辛又抓了把瓜子去分周向阳,三个小孩都有。
猪还没养,猪圈就先让山羊住进去了,把门关牢,也不怕它顶小孩。
郑大娘把装瓜子的篮子放下,问道:“山羊是不是要留着两个孩子成亲时做席?”
林秋说是,他和成贵想着要把亲事办得体面些,山羊就不卖钱了,杀羊做席,吃着好,听着也好。
“秋叔,毛豆腐已经腌了有段时间了,再放六七日就能吃,可香咧!”
“这可好,早饭也有东西配,咸萝卜我都吃烦了。”
两位长辈在堂屋说话,周舟也去后院,顺便看看旁边的新屋。石头阿水还有帮工都在新屋忙活,石墙已经建有两人高了,新年过后就能封屋顶。
猪圈传来大笑声,周舟转头看,三个小孩抓着草去逗羊,周向阳最皮,喂完了还拿根棍子敲敲羊角,孟辛咯咯笑乖乖站在一旁,小树已经恢复精神,正指着山羊和孟辛说着什么。
“周向阳!”
“不要离山羊太近!小心它顶人!”
林磊干活间隙不放心地朝猪圈喊,他看不到猪圈的情况,但之前这小子差点被羊顶,他实在被吓怕了,时不时就要大喊几声提醒。
“知道啦石头哥!”
听到人回应他才继续忙手上的活。
郑大娘走到后院来喊两人回家,还得送孟久去镇上呢,家里也要继续筛选瓜子。
“你要留下来和他们玩儿吗?”周舟问,小孩儿自己晚点回家也可以的。
孟辛毫不留恋地摇头,他要回家帮忙炒瓜子挣钱咧!
到了镇上酒楼后门,郑则照例给了孟久二十五文钱:“吃不饱自己买吃的。”
孟久点头,却只数了十个铜板:“大锅饭我吃得下,”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就是有时候要找人帮忙,得花点钱钱。”
还知道花钱办事,挺机灵,郑则没说什么,又往他手心多放了五个铜板:“十天后再来接你。”
得到这句保证孟久安心了,“嗯!”
盐炒瓜子给林秋家送了一斤尝鲜,两斤留家里放着,怕有人来问。剩下六十五斤全带来镇上。
正午没人,掌柜喊店伙计拿簸箕出来,郑则解开麻袋往里倒,掌柜担心麻袋中下段的以次充好,让他多倒点。
郑则不介意他严谨,就怕他含糊。
瓜子大小均匀颗粒饱满,鲜香酥脆并无发霉,确实是新炒的,掌柜尝过后点点头:“可以,十四文一斤收。”
“暂且先收五十斤,若是店铺这两日吃得下,之后再加斤数。”掌柜拿出算盘拨弄,“';碎壳钱';要按一斤损耗六厘算。”
周舟知道有扣损耗的说法,但是,“一斤扣六厘太多了,我们的炒瓜子是经过三簸两筛的净货,您常年收货定能瞧出来。”
生瓜子是阿娘一盘一盘筛,他和孟辛一粒一粒捡出空壳烂粒,花了大力气选的呢。
“您若不信,可以用蔑筛再过一遍,碎壳绝不过二厘!”
掌柜自然知道,但收货就这样,都得压压价格,利润越高越好。
他摆摆手,坚持要扣六厘的碎壳钱。
周舟心疼郑则外出收货,一家人辛苦炒了还被压价,难过得想说,要不就不卖了。
郑则好似听到他心声一般:“多谢掌柜,我们再看看。”
周舟惊讶地看向他。
掌柜的也不强求,他是管事并非老板,店里收货自有规矩,不成就算了。
两人走出铺子,郑则把麻袋扛上牛车,转头见小圆球戴着帽子埋头闷脑的。
周舟自责,觉得是自己说话太急才没谈成。
“郑则......我们像卖莲藕那样叫卖吧,干货店卖二十一文,咱卖十八文。”
这个价格一定能卖出去的,况且他们家瓜子炒得这么好。
郑则伸手抬起他的小圆脸,等嘴巴没再埋进护领后,又说:“张嘴。”
“啊——”周舟乖乖张嘴,刚啊一声,寒风立马灌进他嘴里,“咳咳咳!”
“风这么大,天这么冷,嘴巴张久点都能把你这小圆球吹鼓了。”
郑则重新帮他拉好护领,搂过人低声说:“咱去城西逛逛,那里酒楼茶楼、点心干货铺子也多。”
对啊!周舟瞬间精神,镇上不止一家干货店,他去过城西好多次,知道那里是平良镇玩乐去处最多的地方,当即催促:“快走快走!”
茶楼没有门路难送东西进去,郑则仍是带周舟去干货店问。
这家店铺紧邻富人住宅,再穿过一条街就有酒楼和饭馆,此时店里客人很多,掌柜听闻来意也没不耐烦,反而让他们扛麻袋进里间说话。
“若是炒货品质好,都好说,我们铺子客源多,含糊不得。”
掌柜长得精瘦,他让伙计拿了两个垫油纸的竹筐,一麻袋瓜子全倒里头,周舟紧张地看他检查品尝。
郑则:“我们炒货前,已经精细过筛去空壳,若是满意,家里还有六七百斤的货,还按这个品质卖给您。”
掌柜点头:“你打算卖多少钱一斤。”
“十六文钱一斤,碎壳钱按一斤损耗二厘算。”
盐炒瓜子确实是好的,临近年关炒货供不应求,掌柜也干脆:“可以,损耗要按三厘算。”
想到别处订货急要,便说,“剩下的若能五日内炒好送来,我还按这个价收。”
六十五斤瓜子,十六文一斤,每斤扣去损耗三厘,这一趟共得一两又零八文钱。
掌柜提醒:“品质要和这趟一样。”
郑则:“一定。”
走到牛车处,周舟迫不及待问:“你胆子好大啊,十六文一斤?!”
郑则笑着说:“你没听到吗,他们盐炒瓜子卖二十三文一斤。”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不行就再谈,喊价怕什么。
太好了!
“你可真厉害,将来一定能赚大钱!”
盐炒瓜子有销路就不怕,郑则又买了四十五斤粗盐回家。
接下来,郑家一家投入火热备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