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旁,林煜和元相目光交汇,眼中皆有拜服之意。
老一辈的修道之人就是如此,不计较道脉、法统、族类、种群。纯粹、豁达,那才是真的修道。
对于现在的修士来说,入山修道好似工笔素描,谨小慎微、循规蹈矩;而张载那个时代的修道之人就好似在山水写意,潇洒随性,意境深远。
素心怔怔出神,想起自己跻身飞升境、晋升王座时,那位大人曾说:
“飞升境修士的修道之路,不再仅仅是为自身求道,更是为天地、为世人谋福祉。天地犹如一方慷慨的主人,我们恰似饥肠辘辘的旅人,灵气便是主人招待的吃食。既然享用了这馈赠,便要铭记天地之恩,为这片天地偿还债务。”
再后来就是这位素心道士,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误入歧途,做了些…让他失望的事情,以至于到死都没来看她最后一眼。
天空下起小雨,打在树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两位年轻人已经恢复到原本随意的坐姿,林煜也不再压制自身剑意,在天地间撑起一座剑气天地,将雨水隔绝在外。
素心怔怔的看向雨幕,其实在她身死的那一刻,心情无比舒畅,就好像无债一身轻一般,或者…一个欠钱的主儿,好不容易还上了全部钱财。
此间心情,不足以外人道也。
“我日后,不用再还债了,我终于是我了。”她在心中默念,心情无比通畅。
那个人的一句话,改变了她的性情,偶然?绝不可能!
大修士的一言一行皆有天地约束,更何况以那位大人的心性,绝不会对自己说那些个没头脑的话!绝对是有的放矢。
他一定有自己的考量!
林煜和元相对视一眼,皆在心中哀叹一声:“痴儿!”
男女之事便是这样,剪不断、理还乱。
这位素心前辈在提及“那位大人”的时候,眼神都快拉丝了……
元相低头喝完最后一口鱼汤,抹抹嘴,开始收拾碗筷。
他是一贯喜欢在外逛游的,所以储物空间最不缺的就是柴米油盐,有时候两三年也不回去一趟,无他,在公主坟太闷了!
闷的……不像人待的地方。
其实他也才九十多岁,山下俗子可能已经入土的年纪,但在修士眼中,则是极其年轻的存在。
趁着元相收拾碗筷的功夫,素心对林煜笑道:“你的天赋很高,嗯…是我见过最高的,比重鸣当年还高!你属于是那种学什么是什么的人。”
“小金鱼,听心姨一句劝,只要你不半路夭折,跻身飞升境是早晚的事儿,但是也不要太过着急,对你来说可能不是一件好事。”
“为何?”林煜皱眉问道。
“因为时间长河啊。”素心苦笑着皆是,“时间长河就像是地主,我们是佃农,跻身飞升境后,就会对这位大地主越来越憎恶。”
“我们始终生活在这条光阴长河中,言行、思想会受到约束。境界越高,天地的压制会越来越浓厚,修士也就越来越不自由。”
“心姨,你们这些王座…就没想出个办法?躲避这条光阴长河啊。”林煜皱眉问道,那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语气却很平静。
素心无奈苦笑:“张载和那位大人就是这天地规矩的守护者,他们二位是绝对不会允许有人逃出时间的…除了我这样,直接身死,道行只够维持魂魄,我现在就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速。”
“八千年,自从张载“替天行道”开始,唯一一个尝试跻身十四境的螭龙不还是失败了?现在沦为伪天人境,被困在那一轮明月之上,生不如死。“
林煜微微仰头,看向那一轮明月,其上有恶龙蛰伏,道号“天灾”。
既然逃不出光阴长河的束缚,那便不逃避。
恰好自己有一飞剑,名为光阴长河,何不取而代之?
他不知道,现在他心中冒出的这个想法,会被修士视作“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
“好了好了,别说这个了。”素心摆了摆手,“你应该去炼化那条江河了。”
林煜点点头,轻声应道:“知道了。”
素心眼神熠熠,终于要见到别人炼物了,咿哈哈哈!
林煜站起身,环顾四周,和元相打过一声招呼便御风来到一处山巅,盘腿而坐。
将那柄三尖两刃刀放于膝上,“大江”覆盖于身。
一袭白衣,衣袂随风而动,在山顶猎猎作响。
元相抬起头,啧啧开口:“飞这么高干什么?至于吗?”
素心冷哼一声,嗤笑:“你这就不懂了吧,打架不好看我打它做什么?这样的道理都不懂,你修的什么道?”
元相撅着嘴看向这位王座,好歹也是到过飞升境的,怎么…跟个小屁孩一样?
“你撅嘴的样子很恶心,一点也不可爱,收起来,谢谢!”素心毫不留情的说道。
确实,元相确实英俊,但实在不适合卖萌……
与此同时的山巅,林煜的炼化开始了。他深呼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双手叠放在腹部,开始调动体内灵气。
那炼物的口诀,林煜看过几遍,对他极其简单。
刹那间,他的周身覆盖一层青紫色的光芒,在黑夜中熠熠生辉,灵气裹挟着剑气丝丝缕缕般从他体内涌出,向着江河涌去。
随着灵气的悄然注入,江河也发生了变化,原本汹涌的江水变得平静,好似被一只无形大手安抚。
“元相,护关!”素心低喝一声。
身边的元相直接御风而起,手持金弓,利箭搭弦,弓如满月。
炼化之时如有人捣乱,那便是坏人大道,结下死仇!
在荒芜,这样落井下石的事情其实不少见。
山巅之上,林煜嘴中喃喃念着咒语,声音虽轻,却又声如洪钟一般在江面荡起一阵阵涟漪,随着江水的流动,每一次生成漩涡,它在林煜的感知中越来越清晰,他开始牵引这条江河向自己靠拢。
“凝!”林煜低喝一声,以他为中心,绽开了一朵巨大的剑气昙花,而江面的每一次涟漪、波纹,又都是一朵朵昙花绽放。
整条沧浪江在昙花气机牵引下不断压缩凝聚,逐渐拔地而起,向着林煜的方向靠拢。
丝丝缕缕的水运,涌入林煜的各大气府、四肢百骸骨。
一朵朵昙花中,一道道剑光冲天而起,照亮整片天空,阴雨天的乌云也随之消散。
随着时间的推移,江河缓缓朝林煜涌去,光阴长河从眉心处一闪而出,随着主人的意念化为一滩金色水泊。
沧浪江以极慢的速度一点点穿过水泊,体型迅速变小,隐隐约约能看出是一把剑的剑锋。
元相御风在空中,以心声问素心:“前辈,照这个速度得啥时候完事啊?我要不要下去待着啊?”
“不行!”
“为什么?”元相无能狂怒:“你死了你就能不出力吗??!”
“因为他是你的心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