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拉索今天还是没有来吗?”
绿川光点了点头,他的脸色苍白,眼底却一片清明。
餐桌上的三人,面色都不太好看。
安室透的眼中血丝密布,诸星大的眼下一片青乌,正抱着胳膊,闭眼休息。
真论起他们三人的疲惫程度,绿川光反而是其中最轻的那一个。
赌场的灯光不分昼夜,永不停歇。
在这里,不会感到疲惫,又只有个别地方能够看到时钟,一旦上了赌桌,“时间”的流动便会变得模糊,除了去解决生理需求,连续赌上个两天两夜,在这里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最后一盘香煎海鲈鱼被服务员端上来,桌上的菜终于齐了——五菜一汤,外加这道做工精致的鱼。
这样的一桌,在赌场里少说也要三十万日元。
他们原本不是追求排场、穷奢极欲的人,但这么多天下来,却也从最初的抗拒不知不觉变成了如今的习惯。
餐桌上的菜肴香气四溢,色泽诱人,可三人此时都没有什么胃口,更没有一个人动筷。
——今天,是他们进入赌场的第十天。
最初的一周,他们的运气出奇地好。哪怕是四人中最谨慎的绿川光,也在不到六天的时间里成功积攒了一千积分。
他们都升级到了睡莲卡。
本以为按照这个势头,再冲上月季卡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可,一直以来的好运气也不知道是不是用尽了,这周的情况急转而下,他们甚至连原本赚来的钱都渐渐开始赔进去了,直到今天……
要不是今天诸星大在一把150倍赔率的赌局中翻了盘,大赚了一笔,他们三个恐怕连今天的饭钱都凑不出来了。
“今天我一把“AA”开局,按理来说分牌之后赢面很大,结果一个爆了,另一个没凑成21,还偏偏比庄家少了一点……”
安室透的声音沙哑,眼中的血色似乎又变深了几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明明就差那么一点……每次都只差那么一点。”
说罢,他仰起了头,盯着天花板上的某一点,眼睛慢慢失去了焦距。
——他,又开始在心里复盘了。
“我今天的牌也很奇怪,”诸星大低声道,“我推算过那种情况,概率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所以我认为——”
诸星大皱了皱眉,似乎是担心隔墙有耳,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其余两人都能明白他的未尽之意。
——他们,很有可能是被盯上了。
“我今天也……”绿川光张了张嘴。
看着疲惫不堪的二人,绿川光知道此刻应该说点鼓励的话,让大家打起精神。
可话到嘴边,他却突然愣住了。
脑海中一道灵光乍现,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
——他们来赌场,不是为了赢牌的。
不是为了积分,更不是为了什么升级卡片。
他们是来找线索的,是来接近目标、刺探敌情的。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为什么原本应当围绕情报、任务展开的对话,如今却变成了一场场关于输赢的总结和赌局的复盘?
变成了——“赌局讨论会”。
就连他自己……
绿川光缓慢地将手伸进口袋,摸出一张纸。
那是一张被反复折叠、边缘发卷,被笔写得密密麻麻,记录着百家乐结果的便签纸。
——根据每局的结果推测接下来的走向,这种方法,还是他从一个老赌客身上学到的。
绿川光一闭眼,眼前浮现的不是别的,而是那块画着圆圈的电子记录板。
百家乐的口诀,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能倒背如流了,成了他每天挂在嘴边的“制胜宝典”。
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感到恐惧。
一股寒意自脊椎向四肢蔓延,让他打了个寒颤。
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什么猛兽盯上,如芒刺背,但更令他恐惧的,是自己脑海深处,那道逐渐清晰的声音——
【幸运六50倍,幸运七100倍。】
【你明明看到了,每天都有人赢,说不定……下一次就轮到你了。】
【继续赌,很可能就赢了。不赌的话,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赚到这么多钱。】
【你真的甘心吗?】
【六亿(限红600万x100倍),那可是六亿啊,你真的……不心动吗?】
“够了——!!!”
绿川光一掌拍在桌面上。
饶是一贯温和的他,此刻也有些绷不住了:“你们到底还记不记得,我们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安室透微微皱眉,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吓了一跳,从出神的状态里渐渐清醒过来。
他缓缓抬手,捏了捏眉心,似乎是感觉有些头痛。
片刻后,他抬眼看向绿川光——
那眼神不带火气,却让人难以忽视其中的疲倦和一丝无奈,仿佛在问:“好端端的,突然是怎么了?”
绿川光怔了一下,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捶了一下,钝痛之余,是一阵说不上来的酸涩。
“相比我们主动寻找,反而是升级卡片更简单一些,不是说还能买情报吗?”
安室透开口道,他的语速很慢,声音也带着浓浓的鼻音。
“而且……我们已经被盯上了,再主动接触,反而会打草惊蛇。等他们自己露面,可能更……稳妥一点。”
绿川光简直不敢相信,这话竟然是从自己最熟悉的幼驯染嘴里说出来的。
而就是这番听起来毫无干劲、满是被动的话——竟然得到了诸星大的点头认可。
绿川光怔怔地望着他们,手指突然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他张了张口,却终究没能说出一个字。
喉咙干涩,像是突然失去了声音,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他刚才没有想到那些,会不会也是出声附和的那一个。
想到这里,绿川光忽然沉默了,他知道那个答案。
他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自从进入这家赌场以后,所有人都变了。
包括……他自己。
他退后了两步,跌坐回椅子上,愣愣地望着桌子上一口没动的菜。
——突然觉得,有些可惜。
他端起碗筷,哪怕一点胃口都没有,还是机械地往嘴里送。
他的家境算不上富裕。父母去世后,他和哥哥分别被亲戚收养,哪怕生活无忧,却也终究是寄人篱下。
那样的日子教会了他察言观色,也让他习惯了节省。
甚至为了省钱,他后来上学都是自己做饭。
他喜欢做饭——美食总能让他的心情变好,他也从不会浪费食物。
可,为什么,到了这里,一切都变了?
美食变得索然无味,金钱变成了像是大富翁游戏币一样的筹码,变成了一串串没有实感的数字。
而这个赌场,看似繁华绮丽,实则就是个封闭的囚笼,自成体系。
看上去是乐园,实则是泥沼。
越是挣扎,反而会陷得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