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的话,刘备自深信不疑。
军师说去得,纵然刀山火海,那也一定去得。
然而,去之前一晚,刘备还是忍不住阿斗说起此事。
阿斗听完刘备所言:“我虽不知相父为何让父亲相助孙权,但相父既言,定有他的道理。不知荆州之事,父亲交与何人?”
“李严暂管民政。”
“父亲,李严此人慎用。”
“为何?”
“相父四出祁山,便是李严克扣粮草,致相父不得已而归。”
“此人素称善理庶政,不意竟为此等秽行。然军师却令吾重用之……该当如何?”
“这个……”阿斗也不知道了。
刘备想了想:“依我所见,其可任细务之事,不可使其主持枢机。这样,明日我暂调翼德与庞士元综理江陵军政要务。”
“如此甚好。”
阿斗想了想,又笑言道:“孩儿恭喜父亲,得续前世之缘,必能琴瑟和鸣,共固盟好!”
“吾儿休要拿为父开心。”
刘备一脸严肃:“你不知道为父联姻不过权宜之计,乃为孙刘联盟共同抗曹,怎敢存续缘之想?”
“孩儿失言。”
阿斗闻言也收起笑容,认真道:“父亲此去吉凶未卜,江东如虎狼之穴,虽有相父同行,孩儿实则更为担心。”
“军师言此行江东必无虞。然为父仍心有惴惴,便令黄汉升与甘兴霸同往,以做为父与军师护卫。”
阿斗点点头:“当年父亲去甘露寺相亲,便是有子龙叔叔父。方得身安。今有相父此言,又有黄老将军与甘将军同去,想来无虞。然江东之士口舌毒利,只有相父,方可舌战群儒。”
“对了,还有一事……”
刘备犹豫一下,觉得有些话不该和孩子说,但又忍不住想问。
想到阿斗早已历经一世,见识当远胜自己,还是问道:
“我与你二位娘亲言及求亲之事,你二位娘亲并无反对之色,只是……为父心犹为惴惴,不知她二人是否伤心,这……背后又作何议论?”
阿斗想笑,又忍住笑:“父亲放心。二位娘亲早多议论,要为父亲多物色些妾室,以封荫子嗣,光大我刘氏门楣。”
当下世界观,子嗣越多,家族也就愈发繁盛。
此事意义犹在男女之情之上。
说到此,阿斗又收起笑容:“二位娘亲最挂怀之事,乃为父此去江东能否平安无虞。”
刘备慨然点头:“我亦知二位夫人,识大局,明大义,必不为此儿女情长而阻家国大计。我刘备得此二位红颜,平生无憾也!”
而后,翌日出发,与孙权乘舟往江东共行。
刘备曾于襄樊得见荆州与江北战船,然见江东战船不禁感慨。
其舟之大,比之曹刘战船犹胜一筹。
显然,江东水战之力,决然不可小觑。
顺流之下不出两日,即到柴桑。
荆江东去,柴桑城垣隐于烟水。
街巷狭窄,民房甚多,却军多而民乏。
江边楼船起锚,甲士呼号惊鸥,却又有水师空盛。
孙权与玄德下舟,共乘车舆。但见士民咸举幡牌,鼓乐喧阗盈耳,江东军士与百姓皆振声高呼:“迎皇叔!”
刘备心中一动,实未曾想踏入江东之地,竟受如此礼遇。
显然是孙权之前做好了安排。
恍惚间又想起刘表来。
孙权敛容正色,略带谦卑的介绍道:“扬州旧治寿春为曹贼所据,不得已暂栖吴县。然此去合淝、寿春何止千里。
今于柴桑权宜理事,终非长久之计。皇叔见识深广,可否以盟好之谊,再为我择一形胜之地,俾我江东子弟得窥北门锁钥。”
刘备亦谦逊一笑:“吴侯乃江东英豪,经营江东多年,自有计较,备不识江东之地,岂敢妄议?”
孙权慨然一笑道:“皇叔来江东这些时日,我当亲伴皇叔遍历江东诸邑,一观吴越风土、江左烟霞。”
刘备心中暗思:孙权此为乃示友善,不可拒之过峻,亦不可信之过深。
当即侧身一拱手:“多谢吴侯。”
城门口下车,已有多名江东官员在此恭候。
众人私下纷纷议论。
“这便是刘皇叔?”
“如此风神迥异,还会有何人?”
“便是这位刘皇叔,得救国太,又借江夏。乃于我江东有大恩也。”
“吾闻皇叔有龙凤之姿也!今日一见,果然姿仪出众,不同凡夫。”
“得联姻皇叔,实乃我主之幸也。”
“我主能与刘皇叔缔交于微时,亦为贤明仁德之君也。”
……
孙权闻听此言,脸上看不出半分不悦之情。
相反,仿似对臣僚如此看法相当赞同。
在侍臣的接待下,刘备与孙权先后下车。
江东众士一起拱手:
“恭迎刘皇叔!”
刘备亦拱手回礼,朗声道:“劳诸位公等久候,备何德何能,敢当此礼?”
黄忠遥见熟人程普,有心招招手打个招呼,又觉不妥,当即隐忍,寻甘宁聊天。
甘宁只是应付,黄忠感到无趣,只好又与邢道荣闲话。
诸葛亮见此场面,不禁又回想梦中之时。
彼时为求孙刘联盟,出使江东,大殿之上,为江东群儒所辱,不得已只好反唇相讥,致江东群臣无言以对。
今再随主公入江东,却是另一番气象。
然而,诸葛亮亦心中明白,孙权临行前必有所安排。
此时江东,人心不齐,萧墙之衅难弭。
纵有孙权临行前所安排,亦有不少对主公真心敬佩者。
你看那丁奉,徐盛等便亲迎于道左,神色间尽是敬服之色,不似故作伪拟之态。
得入柴桑府堂,张昭、虞翻、步骘、薛综、陆绩、严峻、程德枢俱在此迎接。
刘备拱手见礼,而后被请入上座。
张昭抚髯而笑,声如洪钟:“皇叔龙凤之姿,兼怀仁厚之名,昔年携民渡江之举,真乃上古贤君之风也!”
虞翻踏前半步,长揖及地:“然今日观皇叔与先生共赴江东,方知孙刘两家‘合则两利’之理,真汉室之幸也!”
步骘折扇轻摇,含笑道:“久闻皇叔,卧龙皆为大命,今临柴桑,此乃江东之瑞。今观联盟已成,某等不胜感佩。”
薛综肃容正色:“皇叔贵为帝胄,兴复汉室之心天地可鉴;先生神机妙算,数挫曹贼。今日得见二位,实江东之幸也!”
陆绩趋近半步:“天命在德不在名。皇叔胸襟似海,先生智计如神,某自愧弗如。”
严峻一甩广袖,朗声道:“今见孙刘盟好,方知大辩若讷。皇叔与先生真乃社稷之器也,哈哈哈!”
程德枢亦趋前施礼,面有惭色:“某自诩才学出众,今见经纬天下者,心中顿又愧亦,诸多不明,祈望与诸葛先生请教。”
刘备一怔,心中疑惑:这便是阿斗口中所言的口舌毒辣之江东众儒?
也不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