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过一段颠簸处,又逐渐平稳了下来。
陆宝珍瞧着伸到她面前的男子手臂,适才因恼意失去的理智一点点回拢,趁他不注意,推开他便坐到了最远的角落。
气狠了也不是不想咬,只是适才吃了个亏,陆宝珍不想再拭。
“过来吃些东西。”
裴景之倒是少了些低沉,知晓她恼着,也没有继续逼她。
只是那话中带着的笑意却也让人难以消气。
“我不吃,我要下马车!”
“这里下去,然后走回裴府?”
陆宝珍撇过头不看他,袖中攥成拳的小手挥了挥。
就算是走回裴府,她也不要同他一辆马车!
“还想带你去如春医馆瞧瞧玉大夫,你若不想去......”
“玉大夫?”
听见这个名字,陆宝珍气急握紧的手松开,暂压下气恼稍稍侧了些头,大眼睛似有怀疑。
“你如何会得知玉大夫的去向?而且我前些时候才去过如春医馆,玉大夫根本就没有回京,你休想再骗我。”
“那位玉大夫虽没正式收你为徒,但这些年对你的照看,也当得起你一声小师父,且她上头那位同白老一南一北,我知晓她的去向,不足为奇。”
裴景之仿若没瞧见她脸上的气恼和迟疑,只垂眸,将小食往她那头推了推。
“如今路已行了大半,是不是骗你,瞧了便能知,眼下,先吃东西。”
听闻此话,陆宝珍凑到了车帘旁,掀开一角小心翼翼往外瞧。
确实是去往医馆的路,裴景之没骗她。
可是,这不能掩盖适才他又一次食言的恶行!
陆宝珍放下车帘,小小的身子又往旁边缩了缩,一边试图离裴景之远一些,一边强行撑出一抹气势。
“我不吃你的东西。”
“真不吃?”
见她如此,裴景之碰上瓷碟的手停了停。
没有催她,只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而后将她最爱吃的那一碟小食放到了自己面前,又从食盒底层拿出一碗樱桃酪。
没淋过冰的樱桃酪吃起来其实并没有夏日那般舒爽,但陆宝珍最爱那一口酸甜。
裴景之知晓,可他并未停下,修长的手握住筷箸,长腿弯曲着,显得宽大的马车有些许逼仄。
随后,男人低头不紧不慢地吃着东西,瞧着,甚是赏心悦目。
陆宝珍忍不住偷偷望了过去,鼻尖的香气越来越浓,还夹杂着糕点小食勾人的味道。
她其实未用早膳,早上瞧见裴则桉说的话,不过是她不想碰他的东西。
眼下瞧见裴景之吃得慢条斯理,那殷红樱桃落在银勺上,极致的红裹着点点奶白,送入他微张的薄唇,陆宝珍喉间忍不住就咽了咽。
在老夫人那待了许久,又早已过了午膳时辰,她其实有些饿。
且抛开那吃食诱人之外,前头男人喉间滚动的模样,也多少带着点好看。
但很快,陆宝珍却又清醒过来。
裴景之一定是故意的!他知晓她没用早膳!
她抿了抿唇,逼着自己侧过头去,不再看他,小小的身子坐得笔直,像是再往外挪一挪,便会坐到车外去。
下一刻,男人停下逗弄。
“过来,宝珍。”
陆宝珍没动,只稍稍侧了侧身子,提防着他靠近。
余光中的身影并未上来拉她,反倒透着一股子随意,搭在一侧的指尖轻点,“我不逼你,但这些东西什么时候吃完,什么时候让你去见玉大夫。”
“你凭什么扣住我?”
听见他的压迫,陆宝珍话里都添了火,可这炸毛的语气,反倒让裴景之唇角扬起了些许弧度。
“凭我是无赖吧。”
他扯了扯眉,“先吃,还是先同我发脾气,宝珍想好。”
陆宝珍深吸了口气,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一阵春风吹过,带起前头车帘一角,也刚好露出了驾车之人腰间的利刃。
陆宝珍其实并未留意,但回头气恼不想说话时,却又刚好瞧了个正着。
里头外头都是裴景之的地方,他好像,真能随时扣下她。
有些语塞,争不过他,陆宝珍终是挪了挪身子,坐到了抬手便能吃到东西的位置。
面前的小食其实还是有些诱人,她不语,只低头往嘴里塞着东西。
但是很快,那人便伸手拦住了她。
“是要我喂,还是自己好好吃?”
陆宝珍的脸一下就涨红,她咬了咬牙,憋屈着一字一句道:“我、自、己、吃!”
发脾气的生动模样反倒激发了男人心底的悸动,他松开手,低低笑了一声。
本想多瞧一瞧她憋闷的模样,好让这些灵动的情绪压过她这段时日的小心翼翼,可真见她气到不说话,裴景之又收了收心思。
下一刻,他从食盒里又拿了一碗樱桃酪。
陆宝珍嘴里的东西还未来得及咽下去,便见他将那诱人的甜食送到了她跟前。
“肚里多垫些东西,不然不许吃。”
瓜果寒凉,尤其是春冬两季,她腹中空空时,甚少会用,可听裴景之低声嘱咐,陆宝珍忍不住愣了愣神。
这个人,还真是让她说不出的纠结,想得多了,明明该要果断逃开,却又在他透出低沉时,忍不住的生出犹豫。
看了他一眼,陆宝珍又重新低下了头,将放到她面前的东西一点点吃了个干净。
裴景之没再扰她,甚至还替她备下帕子,等她吃完,又亲自将她用过的东西一一收起放回食盒。
像是一身傲骨忽然弯了腰,本该冷峻站于高位的人,忽然便沾染了世俗之气,陆宝珍一惊,下意识便要止住他的动作。
“我自己来!”
男人修长的手落在食盒上,动作停了停,可旋即他只是传出一声轻笑,又继续动了起来。
大抵是他长得好看,低头做事时,也没有消掉他从骨子里透出的华贵。
陆宝珍忍不住瞧得久了些。
马车里好似陷入了一股诡异的和谐。
面上瞧着相安无事,可实则,早有人心里已经生出了浪潮,思绪纷飞。
就如此刻的陆宝珍,她看着他,不知想到了何处,直到袖子里的手一点点捏住了布帛,才终是忍不住开了口。
“景之哥,我有话想和你说。”
裴景之最后盖上食盒,拿起一侧帕子,懒懒擦拭着指尖。
垂下的眸子瞧不出喜怒,但那不同于适才扬起的唇角,却在不觉中染上了冷意。
他轻应了一声,而后身子往后靠了靠,像是随意,“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