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如此,陆宝珍想要说的话忽然就卡在了喉间,不知为何,有些艰难。
可她却也明白,若是不说清楚,眼前的男人不知会愿意忍到几时。
“景之哥曾经说,若是裴陆两家婚事定下,裴家替陆家奔走,会更名正言顺,我便也想着,这场婚事若能帮到我父亲,也不是全然无用。”
陆宝珍攥紧了自己的衣袖,声音小小的,在前行的马车里回荡。
说起自己有过的心思,她又忽觉愧疚,垂眸不敢去看面前,曾经说过要帮她的人。
只是这一垂眸,她便没能瞧见裴景之眼里一闪而过的黯。
“我其实是不想嫁的,可我那日因着景之哥的话仔细想了想,说起来,我也不算全然坦诚。”
“嗯,所以呢,宝珍想说什么?”
“我想说,”
陆宝珍低头,瞧着自己裙摆上的缠枝花纹,咬了咬牙才继续开口道:“我想说,景之哥的婚事应当是裴府的重中之重,不仅如此,宫里那位,大抵也会对此上心,所以不管如何,这婚事都落不到我的身上。
如今景之哥兴许只是两年未回京,对这京中贵女不甚熟悉,又见我被裴二少爷欺骗,心中生了少年侠气,可待你清醒过来,说不定就会生出恼意,不喜像我这样一开始便生出盘算的人。”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可裴景之却觉那字字句句震得他胸口生疼。
“我对这京中贵女不熟悉,那宝珍可要领着我,一个一个见一遍?”
“其实,其实我也不熟,若是景之哥想,不如请着清韵姐姐......”
“宝珍对我,可真是用心得很。”
裴景之只觉喉间腥甜,冷笑之下是一股无力的愤怒。
面前的姑娘说的有些小心,可那话里一字一句都透着深思熟虑,她是真的想着,不要和他在一起。
“那你呢,同我说清楚之后,这婚事,你想要落到谁身上?”
“我......”
陆宝珍停了停,想起远在岭北的家人,眼圈又忍不住红了起来。
可她也留了几分清醒,虽想对裴景之坦诚,说出她二人之间的鸿沟,但她却也没打算再将旁人牵扯进来。
“看来是我那日没说明白。”
见她犹豫,裴景之眉梢一点点染上冷气,轻笑着,任由那压迫散开,引得低头的姑娘抬眸看了过来。
“你父亲的事,裴家,只有我能插手,这婚事落到旁人身上,多少盘算都无用。”
他看着她,好似平静至极,却又隐隐有风暴升起。
“而我愿意等,是为了让你适应我在身侧,不是让你去寻那些你我不合适的证据,换句话来说,我对宝珍,欲罢不能,也势在必得。”
男人说罢便朝着前面的姑娘逼近,直到俯身贴近她脸颊,那冷冽才散了些许。
“不过眼下看来,宝珍还有心思去琢磨我的婚事,大抵是不需要我等,是不是?”
“不,不是!”
男人危险的气息落下,陆宝珍下意识往后仰,本是急着和他说话,可脑袋却猛地一下磕到了木头上。
“咚”的一声,着急的姑娘变了脸色,连带着她跟前的裴景之也皱起了眉,顾不上去逼她,抬手覆上她的脑袋。
“过来,我瞧瞧。”
男人低沉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严厉,陆宝珍被他手上的力道压着往前,头一下就撞到了他的胸口,被温热覆盖。
她小时候伤过脑袋,虽忘了缘由,但陆宝珍却记得那股难受的昏沉,和刚恢复时的刺痛。
甚至之后那几年,她还会时不时梦到撞击时的画面,不太清晰,可疼痛却是一次又一次地困扰着她,让她睡不安稳。
所以后来她即便是跌倒,也会下意识先护住脑袋。
她怕里头淤血未散,怕又伤一次,真变傻不说,还疼得厉害。
忆起曾经,陆宝珍眼泪瞬间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这一下撞得有些狠,即便她忍着没有哭,长睫上也沾了些许湿润,还有一丝对过往的恐惧。
裴景之仔细替她查看了碰撞之处,薄唇紧绷着,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轻轻碰着她的伤处。
“这处呢,疼不疼?”
陆宝珍摇头,却又呜咽呜咽地说不清楚,听得裴景之仿若被人狠狠抓着心口拉扯,身上寒意更甚,对自己生了恼意。
没人记得适才这马车里的僵持,唯有一声声的轻哄,在里头响起又落下,没有丝毫不耐。
直到确定撞击之处并无不妥,男人提起的心才稍稍放了放。
他松了口气,却忽然反应过来,怀里的人在这一刻很安静。
乖巧地攥着他的衣襟,任由他查看她脑后的碰撞之处,也没有怪他会弄乱她的发髻,更是难得的,在清醒的时候没有想着逃离。
裴景之垂眸,没有松手,只轻轻替她揉着脑袋。
鼻尖是独属于她的清新之气,像是日光落下的味道,夹杂着春日的绿意生机,偶尔还有一抹淡淡的花香。
这一刻,裴景之不想再放手,甚至还想狠狠罚她,让她记清楚他的意思。
这般想着,男人眸色一点点暗了下来。
“还要不要替我去琢磨亲事?”
声音落下,陆宝珍只觉周遭越来越热,一时回不过神,她稍稍仰头。
目光扫过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颌,不知为何,在他薄唇上停了停。
正逢裴景之垂眸看了过来,两人目光相对,一个透着深意,一个却可怜兮兮,只等着他说一句无事。
危险之气愈加浓厚,陆宝珍想要点头,却因他眸中的晦暗顿住。
不知是不是适才被撞了那一下,她此刻,好像没办法再说一遍刚刚说过的话,甚至想起他说的那句势在必得,她心里慌得厉害。
“还要不要?嗯?”
裴景之压下那股心软,嗓音清冷,瞧她的目光也愈加幽暗。
仿若只要她一点头,等着她的,便是再也回不去的路。